“越往前走，艺术越要科学化，科学也越要艺术化。两者在山脚分手，在山顶汇合。”
早在19世纪工业革命时期，法国作家福楼拜便如是说。在今天，艺术与科技的交集愈加密切，正如英国艺术与科学研究者西恩· 埃德（Sian Ede）所述：艺术的模糊性和多义性与科学的理性话语和逻辑经验一样重要，都是人类文明的精神高峰，科学和艺术相辅相成，相互成就。
第二届北京艺术与科技双年展 (BATB)“灵光涌现”展览现场，
《图恩格尔》，王之纲，2024年
然而在科技智能对人类影响越来越大的今天，艺术家在拥抱科技的过程中如何保持艺术的主体性？与科技元素相结合的作品，在公众接受度更高的同时，是否也存在被当代艺术界边缘化的处境？什么样的作品才可以两者兼得？
在11月初的夜晚走进北京启皓艺术馆，会发现分布在不同展厅空间的仿生人正在三五成群进行着交流或独舞。观众跟随仿生人涌动，游走于第⼆届北京艺术与科技双年展（BATB）展览现场。这场名为《罗密欧的罗密欧》的沉浸式表演，也是BATB的一部分，演出围绕展览主题概念“智能”进行构思，仿生人通过“爱”展现出独特的情感特征给了展览另一层面的延展和解读。
作为全球首个聚焦艺术与科技的双年展，BATB旨在构建一个艺术与科技对话的平台，透过数字技术等新兴媒介，共同探讨人类、科技与未来的议题。
2024年第⼆届BATB由费俊、王乃一共同策展，以“灵光涌现” （Earthwise）为题，参展作品围绕“如何从广义行星视角来理解智能?”的追问进行思辨性的探索，50余位来自全球的艺术家与科学家，以混合媒介呈现了他们对“智能”这一概念的多维认知。
与很多热门的科技艺术展相比，这不是一个特别具有强烈视觉冲击力的展览，并没有为了营造打卡的场景而放弃掉内容本身的价值，策展人之一费俊教授谈到，
“我希望这个展览的知识浓度以及作品的代表性和前瞻性，能够给更多人群，尤其是年轻学生带来一点点启发，或者一点点小的刺激。”
第二届北京艺术与科技双年展 (BATB)“灵光涌现”展览现场，下图为
《存而有疑》，叶锦添，2024年
展览提供了一个更广义的建设性的视角，让已进入混合智能时代的我们重新看待什么是智能，“通过多样化的艺术家对于智能的个体的解读，去击碎一些我们固有的过于标签化的对于智能的认知，想打破一种以人类为中心的观察视野。”
艺术家和科学家对于主题的回应非常热烈，全新作品及委任创作占比整个展览作品的三分之一。
在费俊看来，最难的恰恰是如何让观众来产生共鸣和共情。
本次展览探讨的话题与观看传统绘画相比，认知门槛和学习成本都更高，更加哲学和抽象，或者说更加技术化。怎么样让观众能看得更懂，怎么样能够多一些具身化的体验，是本次展览所面临的挑战之一。
展出作品中村上梓和亚历山大·格罗夫斯 （A.A.Murakami）的《流动之下》，充满了一种稍纵即逝的技术媒介的新逻辑，这种新逻辑在新媒体艺术领域中也是一个非常独特的方法论。由稍纵即逝而产生的美感，进而形成独特的创作方法。
它与我们常见沉浸式的装置作品最大的区别在于，不是艺术家利用声光电来编程、人为的创作一个作品，而是通过技术让自然能量能够显现出来。
《流动之下》，
村上梓&亚历山大·格罗夫斯
，2023年
当我们把技术作为观察和研究对象的时候，科技艺术类作品非常重要的一个价值，即是对技术本身进行反思，所以技术伦理在艺术与科技领域中都非常重要。费俊谈到，
“在我看来，技术伦理是艺术新的主题领域，或者说新的责任，它超越了审美，艺术家成为嫁接人类和工具之间很重要的一个知识生产的角色。”
因为人类对工具的认知是越来越单薄，我们根本无法深刻理解我们自己所发明的工具，更谈不上反思和对技术伦理的理解，而艺术家恰恰在中间起的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转译者的角色。
《视野》，Quadrature，2024年，上图由艺术家提供
《特殊乐谱 III》
，
安德里亚·安那尔 & 蒂博·布雷韦特 (AATB)，2023年，
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在今天的各大双年展、公共艺术展，新媒体艺术作品已是标配，然而从比例上看，它依然是相对小众的。在费俊看来，科技艺术不仅没有被艺术界边缘化，反而有点被过度化了，因为很显然观众对于这些媒介的友好程度是非常高的，反而使得它很容易被流行化、商业化。
然而科技艺术类的好作品非常少，技术大于艺术的作品比比皆是，
很多作品用了很前沿的技术，也有着非常丰富的视觉感官刺激，但它的思想浓度，或者说能够跟观众深度共情的，少之又少。
不同时代的艺术评价标准本身就不是单一，但无论技术媒介怎么变，艺术的内核价值没有改变。
“一个艺术家无论用什么媒介，如果不能对艺术语言有新的贡献，价值就是有限的。回到根本上，艺术语言本身的拓展，从古至今一直是艺术史衡量艺术家价值的核心标准，其他都是外在的、市场的标准。”
左图，费俊，中央美术学院设计学院艺术与科技方向教授、博士生导师，某集体ART+TECH创始人、创意总监。
右图，王乃一，策展人，北京艺术与科技双年展总监、FAST艺术与科技博览会联合创始人、MediumMedia®创始人。
如何看待科技在艺术创作中的作用？它是艺术的工具，还是艺术的一部分？
我个人比较喜欢的往往是不仅把科技作为工具，还把它作为研究对象。
比如利用AI来对AI的伦理进行反思，利用算法利用数据讨论数据的偏见问题。不是简单把技术作为工具和媒介，而是把技术作为一种文化作为一种对象来研究，这类作品对科技本身能产生反思、产生思辨，用技术本身来反映对技术的反思，这是科技艺术中很重要的一种工作逻辑。
与其说艺术与科技是跨“学科”的结合，不如以更广阔的视角来概括这二者之间的融合——跨思维。
我并不认为科技于艺术而言只是“工具”，这种割裂看待二者之间关系的方式其实又回到了二元论臆造出的一系列对立物。
我们当下面临的许多矛盾正源自于这些区隔，种族、文化，性别等等，很多艺术家的创作并没有为自己划定边界，而是游刃有余地穿梭于不同学科之间，这是消解边界的过程。我相信艺术将为科技带来更多的提问，更发散的思维，以及未知的挑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