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闻记者 邵克
2017年1月3日早上,天津大雾,59岁的张祥骑了近半个小时电动车,来到天津市河北区看守所。看守所里的人之前传话来,称其儿子张艳清没钱了,让他送点钱进去。
3个月前,在天津市区摩天轮“天津之眼”下摆气球射击摊的张艳清,和同样摆气球射击摊的老妇赵春华一同被抓,2016年10月27日,他被以涉嫌非法持有枪支罪逮捕。
张祥没钱给儿子请律师,他告诉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自己至今不知道儿子案件的进展情况。1月3日这天,他拿着从黑龙江老乡王凤玲那里借到的1000元,排队送进了看守所,上午9点多出来时,他被冻得仍鼻涕直流,“人没饭吃不行啊”。
“同病相怜。”王凤玲说,她的丈夫王行权和张艳清在同一处摆气球射击摊,王行权的摊位上7支枪形物被鉴定为枪支,他的案子目前在检察院审查阶段。王凤玲说她“特紧张”,怕丈夫被判重刑,又担心拿不出钱上诉。她说现在还欠了2000元的律师费,“压力大怎么办呢,你得学会承受,人得活着啊。”
请不起律师,不知道儿子案件进展
张艳清被抓之前,和父亲张祥在天津一栋年久失修的老楼里,一起租下一间不足10平方米的房子,月租金350元。两张单人床占据了大部分空间,墙皮剥落,窗户缺失,窗子和屋顶都由塑料膜封起来。
张祥称没钱给儿子请律师,自己至今不知道儿子的案件进展,“打官司要钱啊,哪里拿得出来”。
来自黑龙江的张祥早年丧偶,那时儿子才10几岁,“想想一个人把他拉扯这么大真不容易,怕后妈对儿子不好,也就没再找。”张祥说,之前爷俩在河北打工,儿子四年前来到天津,他2015年来到天津投奔儿子,家里就爷俩。
一开始,张祥找到了一份清洁工的工作,“我看别人在扫街,就上前去问你们哪个公司的啊,然后找到他们公司问还要不要人”。这份工作的工资两千多元一个月,“早上四五点就得上工,除了吃饭可以休息一会儿”。
一次意外事故后,张祥失去了这份工作。2016年2月的一个晚上,他骑着400元买来的二手电动车,在一个没有封盖的下水道井眼处跌倒,右腿膝盖骨折,“碎成了六块儿”。他被儿子送进医院,最初半个月的住院费用2万多元。“腿不行了,人肯定不要了”。
警方2016年10月12日的那次抓捕,让张祥失去了儿子这个依靠。当天,警方抓了十多个人,其他被抓者的家属告诉了他人被抓的消息,“逮捕通知书寄到黑龙江老家,家里亲戚打电话给我说的”。
借钱送给关在看守所的儿子
儿子被警方带走后,张祥不得不再找工作养活自己,一个多月前,他又找到一份扫地的工作,在一个小区里,“南北五条街,东西两条街的小区,和另外一个人,我们俩扫三个街”。早上七点上工,到下午四点。“腿不行,扫慢点呗,扫完就行了,工资1650元一个月。”
日前,看守所里的工作人员打电话过来,说张艳清在里面没钱了,张祥不得不向邻居王凤玲家借了1000元。寒冬腊月里,他骑着电动车,穿过天津的浓雾,把钱送到看守所,冻得鼻涕直流。送完钱他又骑着电动车,赶去工作的小区扫街。“一天不干活就没饭吃啊”,他为每天的生活费发愁,咸菜、白粥是家常便饭。
他说儿子张艳清是2016年3月开始摆射击摊,在此之前一直在一个水产市场帮人卖鱼。“儿子说,卖鱼水凉,摆(射击)摊白天能自由一些,也能挣得多一点,一天一两百块钱吧。”张祥说,32岁的张艳清至今没有结婚,“家里穷,我儿子太老实了。”
儿子出事儿之后,张祥总睡不好觉,“心里窝得慌,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不断重复,“太冤了,就是讨个营生嘛”。
“现在,腿里的钢板和螺丝都还没拆。”张祥走起路来拖着右腿,仍时常疼痛,没钱买药,靠吃廉价的镇痛片止疼。
“你得学会承受,人得活着啊”
赵春华的射击摊上有6支枪型物被鉴定为枪支,她被判非法持有枪支罪。案宣判那天,王凤玲向赵春华女儿打听了判决结果,“哎呀妈呀,三年半,听了我眼泪立马就下来,怎么就抓进去判刑了呢,都是谋生呀。”
王凤玲家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她说至今还欠了2000元的律师费。她跟丈夫王行权和张祥父子租住在同一栋楼,房间差一点,屋顶是纸箱吊起来的,“防止落灰”,窗户破旧,没有玻璃,用塑料薄膜糊起来。“冬天冷,又多糊了一层”。
条件差,房租也就便宜一些,3个月500元,“凑合住呗,能省点是点”。
王凤玲担心,“我们当家的都快60(岁)了,要再判个三四年身体怎么受得了”。 王行权的律师赵瑞祥告诉澎湃新闻,王行权的摊位上有7支枪形物被鉴定为枪支,目前此案尚在检察院审查起诉阶段。
丈夫出事儿以后,王凤玲的父亲不放心她一个人,上个月专门从黑龙江老家赶来,守着她。她仍旧每天早上五点起床,在一家单位的食堂里工作,洗碗、洗菜、择菜,做一些杂活儿。“律师说我们当家的精神状态还好,人遇到事情了你得想开,倒下了,病了,你也出不来。”
王凤玲纠结多一点,“赵春华一审认罪了都判了三年半,我们当家的7支(枪形物),比她还多1支,如果做无罪辩护会不会判的更重?”
“特紧张,如果判重了,上诉吧,我担心拿不出钱,不上诉我又替我们当家的委屈。” 她说,“压力大,怎么办呢,你得学会承受,人得活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