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要说很多人特别期待的一部电影——《刀背藏身》,它刚刚入围了将于本月24号开幕的第四十一届蒙特利尔国际电影节的主竞赛单元。
据说,影片也已过审,我们有望尽快在大银幕上看到它。
《刀背藏身》的导演徐浩峰,是一个奇人。
他写小说,拍电影,所有的工作其实是为了一件事:建立一个全新的武侠新世界,这个新世界虽然是虚构的,但和他熟悉(大众并不熟悉)的真实武林,又存在千丝万缕的呼应和联系。
在徐浩峰构建的这个武侠新世界里,最核心的问题永远是武术绝艺的传承和流散。同时在视觉上,他用一刀一枪,一拳一脚,招招在明在实的风格化动作,开启了中国功夫片的新风格。
李光洁饰演真沈飞雪
徐浩峰的武学来自很深的家传渊源,众所周知,那部《逝去的武林》口述史,来自徐浩峰的二姥爷李仲轩,他是形意拳大师唐维禄的弟子,武林人称「二先生」,被称为「中华武学最后一个高峰期的最后一位见证者」。
而在《一代宗师》里,宫羽田说:「我的师哥李存义创建了中华武术会」,这个李存义,就是李仲轩的师爷,唐维禄的师父。徐浩峰正好又是《一代宗师》的编剧和武术指导。这句台词,很可能出自他之手。
《一代宗师》(2013)
从作家到大学老师,从学者到导演。徐浩峰与武侠的结缘远比电影更早。他把这个缘起写在了《刀背藏身》的序里。
他说,在武侠小说从港台传到内地之时,虽然里面有不少古人细节,看起来有几分文明,但多数人看的只是里面的色情。某一年暑假,他的一个同学冒着雨给他送来四册武侠小说,要求他一天看完,因为这小说还得轮到下一任人手中。
「现今的我,到了忘记大多数中小学同学名字的年纪,写着武侠小说。北方理念,刀法是防御技,刀背运用重于刀刃,因为人在刀背后。
武侠小说是一棱刀背,幸好,有此藏身之处。」
这就是《刀背藏身》的来源。
徐浩峰
徐浩峰的此前的几部电影作品,《倭寇的踪迹》《箭士柳白猿》《师父》均是改编《刀背藏身》这本集子中的小说,而《刀背藏身》同样也是这本集子中的一个短篇,之所以选择它做书名,不仅仅是故事里的人物藏身于刀背,大概也有徐浩峰自况的意思。
他写武侠小说,拍武侠电影的初衷,都在「刀背藏身」这四个字里了。
我们通常会觉得,武侠片是一个遁世的江湖,它提供了一种快意恩仇的语境,让我们或在乱世之中向上寻得一种庇护,或在安稳年代向下求得一些野性。但在徐浩峰这里,他写的和拍的,是当下的现实,那个「逝去的武林」其实不是重点。
《箭士柳白猿》(2016)
颇具现实感的打斗,是徐浩峰电影最直接的视觉特征,在每一部作品里,徐浩峰都会集中阐述一种武学理念。
《箭士柳白猿》说的是长枪的使用要结合拳力;《倭寇的踪迹》展示了骑兵式的「刺」和「撩」;《师父》中则让咏春拳与长棍短刀等兵器结合在一起,实现隔船和近身打斗。
《刀背藏身》的武术精华是四个字:「力上刀尖」。
《师父》(2015)
重视兵器借力,拳脚动作尽量精简,简化武功招式,也是徐浩峰电影武打设计的特点。此外,他的武打设计里还包含着一些对武侠电影传统的致敬,这可能不是每个观众都发现了。
《倭寇的踪迹》开场残荷背景中的打斗,就颇得胡金铨的写意禅感。
《师父》里廖凡最后的那场「巷战」,是对李小龙遗作《死亡游戏》中「塔战」的化用。李小龙在塔内与人比武,打一场上一层,打的是一条纵线;《师父》中,廖凡打一场,离蒋雯丽近一步。「相当于是把塔放平,变成一条横线,重打李小龙的塔。」
《师父》的巷战
不过,视觉上的真刀真枪,只不过是徐浩峰的「现实感」的最表层一面。真打起来的动作场景在他影片里花的时间并不多,在小说中更是寥寥数语带过。他把写作和主题的重心,都放在「两个人为什么要出手」上,最终写的是比武人的心理和整个比武的背景。动手后,几秒钟之后就是一横一竖。
《倭寇的踪迹》讲为戚家刀开宗立派;《箭士柳白猿》的主角是一个陷入挑战纷争的武林仲裁者;《师父》里的陈识想要在天津开武馆教咏春拳,就要「踢馆」八家。每个故事背后,都藏着一套武林的逻辑。
《倭寇的踪迹》(2011)
而《刀背藏身》,讲的则是大破日本鬼子的「长城大刀」,在乾坤翻转的大时代,到底该归属何人。
徐浩峰的前几部作品,可以被看做是徐式武侠风格的开宗立派,他从多个角度、层面,来营造他的武侠殿堂,地基,筑墙,吊顶……而到最新作《刀背藏身》就堪称是他的殿堂完工了。
前面我们已经说过了「刀背藏身」的来源和意义,作为一部小说集的题眼,《刀背藏身》也毫无疑问应当处于这样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