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因美而结缘
又以家具陪伴
不觉已多年
想着它们在彼处
与喜欢的人一起生活
如见彼岸花开
时间蕴含着巨大的速度
缓慢而不可拒绝
唯以此身耕耘
得见彼岸花开”
▲U+ 的中和之美。
三年前,某个春天的夜里,在北京三里屯The Village接待一位杭州来的朋友,我们多年前见过一面,印象里,他是典型的中年油腻男。那天晚上,在人声鼎沸里,他一直和我讲他杭州院子里的几株泡桐花,“两周前开了第一批,清香无比。一周后开到鼎盛,现在估计慢慢开始掉了,希望不要被扫走……”后来知道,他在泡桐树下的院子里经营一个独立设计品牌U+的生活美学馆,在这空间里待久了,他整个气息都变了。
从照片上看,单件家具,连同整个空间,完全没有世俗气,甚至没有文艺腔,没有多余的设计,简洁、朴素至极。可是并没有克制的压抑,而是温和从容。
过去三年,在更多地方见到U+的实物,自己也成为购买者和使用者,更进一步验证了它们的朴素平淡、温和从容,和它们一直倡导的“善意之美”。每天至少8小时使用的书案和小宽椅,使身体每一部分都得到恰到好处的安放,心情也跟着放松、愉快。这一桌一椅,与窗外的车水马龙,与屋内的日常琐碎隔离开来,构建了一个完整的世界。那时才知道,一件家具,如何体现善意,如何营造精神空间。
▲澄色书桌。
北京前往济南的高铁上,两岸风景索然无味,济南火车站更是拥堵、混乱。我想知道,在一个谄媚的时代,在假文艺腔泛滥成灾的时代,在这样一个谈不上风格的城市,U+是怎么出现的?
从市中心的工作室到郊外的工厂,我们和U+创始人、总设计师沈宝宏,U+合伙人谭晓慧,以及他们的员工一起,完整的待了24小时。想在他们的言谈举止里,日常生活里,找到U+的基因来源。
年过半百的沈宝宏老师,除了对设计高度敏感,其他方面全然无知。说到任何问题,表达不畅时,就补充道:我还是画给你看吧,我还是带你去工厂看实物吧……他人生的大海里,唯一的一盏探照灯都聚焦在了设计上,其他海域一片黑暗。但这盏沉默的灯,照亮了所有U+人。一位刚来不久的员工说,以前她信奉一种“不持有的生活”,觉得美好的生活就是不持有,于是不断扔扔扔。来U+以后,发现“美”不是扔出来的,是一点点捡回来的,当你生活中所有的东西都达到平衡,那才是美。U+的简单,是用细节磨出来的,人的简单生活,也是用细节打磨出来的。如果不规整,那不是简单,是散漫。U+就是一切细节都臻于平衡的简单,是中和之美。
▲创始人沈宝宏、谭晓慧在U+家具现场。
行李&沈宝宏
1.木匠的儿子
行李:沈老师,我很想知道,U+是怎么开始的?
沈宝宏:做U+之前,我做了很多年室内设计,有很多社交活动,我不擅长那些。2007年,服装品牌“例外”在济南开了第一家店,我现在的合作伙伴谭总(谭晓慧)硬拉着我去看,我看完以后就说,咱们要做家具,就得做家具中的“例外”。那时候市场上特别流行欧式家具,它很成熟,但是和我们的生活没什么关系,我觉得至少要有适合我们这些人用的家具,既然没有出现,那就我们自己来做吧。
行李:为什么决定做家具?
沈宝宏:这和我的家庭背景有关。我父亲就是一名木匠,活儿做得非常好,生意也好,那时乡亲们都是买上酒、买上烧鸡在那儿排队等着,所以我从小就和木头玩。后来也在家里做了两年木匠,耳濡目染嘛,学得特别快,一上手就知道是什么。但那时不想终生做木匠,对我父亲来说,那真是一个谋生手段,很辛苦。我有更大的理想,有段时间,晚上和父亲一起干活儿到十一点,回到家还会拿出半小时时间画画。
沈宝宏:那时候所有努力都是为了不当木匠?
沈宝宏:对,我想走出去看看这个世界,我要学画画,那时候老爷子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行李:他是希望你继承他的衣钵吧?
沈宝宏:当然,我们弟兄两个,哥哥已经考学考出去,就靠我了。我考上学他也高兴,但是再也没有人继承手艺,从此,沈家的木匠可能就终止了。我拿到入学通知书时,幸福得一夜舍不得睡,一直看着窗外的月亮,觉得那时候的月亮特别大特别亮。我们那个年代考学不容易,一个公社一年考上一两个就不简单了,方圆几十公里都知道。
行李:你父亲做哪一类家具?
沈宝宏:最多的是农具,所以对高强度结构的牢固性要求很高,他对卯榫的理解要远远大于对家具的理解。
行李:你现在一见买主就问有没有质量问题,是那时候留下来的习惯?
沈宝宏:是,我小时候所有榫卯都是用大锤砸进去的。
行李:多年过去,还是回来做了木匠。
沈宝宏:是,还是热爱工艺,也愿意在工厂呆着,那时心很平静,没有社会上那些复杂的事。现在我每年五月到九月都在工厂,半个工人、半个设计师的状态。看到木头、看到工人干活,就浑身有了激情。我也特别喜欢动手,三块木头放在这里,闭着眼睛都能摸出它是什么材料,就像打麻将一样,你能摸出八万和九万的区别,因为体验太多了,也有情感。
▲沈宝宏在工厂。
行李:今天来的路上看日本电影《蒲公英》,讲日本食物,“当我们用机器切肉的时候,这个肉就没有灵魂了。”
沈宝宏:是的,当设计师都不愿意用手触摸木头的时候,他离设计很远。木头是非常有性格的,它的含水率、木材结构,都会影响它的性格。木头的生命也并不因为被砍倒就结束了,在它成为家具材料时,生命仍然在延续。你必须非常清楚它的性格和生命历程,才能使用好它。我们的家具就像人体的脉络一样,是通的。
行李:你说的脉络是指木头的特性还是各个部位的衔接?
沈宝宏:木头的特性、结构,各部位的衔接,家具的尺度,都包括。像我现在肩周炎,抬不起胳膊来,就说明脉络不通,肯定要出问题的。家具如果脉络不通,一会儿变形,一会儿开裂,或者弯曲,原理是一样的。以人为万物的尺度,人体的比例和结构是最完美的,我们把所有细节都按骨骼连接的方式来做。很多人说你们家具很圆润,我说对的,一定要圆润。当你触摸家具时,摸到的不是木材,而是人的肢体,温润自然,没有伤害性。
▲每一个拐角都流畅、温和,没有伤害性,就像人体骨骼一样,这就是沈宝宏期待的善意之美。
2.从一杯茶开始
行李:我们好好聊聊你们的产品吧。
沈宝宏:哎呀,我真是不太会说,就以我们现在坐的这个“承启茶桌”为例吧,我画一张图给你,这是地面,这是桌子,这是椅子,桌子和椅子的高差是30公分,这是最舒服的。按国际标准,桌子的高度应该是740公分,椅子440公分,但我们这张桌子的高度降到了680公分。
行李:为什么是680?
沈宝宏:740适合伏案办公,480适合喝茶,而680,可以兼顾喝茶和书写两种功能。480公分高的茶桌,手可以把茶壶高高拎起来,有仪式感,680公分,只要稍稍抬一下手就可以,更自如。
行李:听说你们最开始的产品就是从茶家具始的?
沈宝宏:是,我们在茶空间里花了很多功夫。比如茶桌,要长,长才有仪式感,才可以把整个茶席空间布置得疏落有致:花瓶、建水、茶壶、壶承、匀杯、品杯……这是一个完整的空间,需要一个平缓的案面来表达。茶桌要矮,人往下坐,精神空间才会往高处升。茶桌还要窄,喝茶是一种对话,窄才能拉近人和人的距离,只要坐下来,就会很放松。听说茶人都很喜欢我们的茶桌,该有的都有,不该有的都没有。希望能对整个茶美学
行李:但是现在我们用的这款并不是茶人专用的茶桌。
沈宝宏:是,因为我们的茶桌后来慢慢进入家庭。如果在家里,一个人时可以伏案工作,有来访的客人,也可以一起喝茶聊天,会需要一张什么样的桌子呢?所以就有了两种功能的结合,并且用沙发、长榻、凳子,来代替最初配套的官帽椅(主泡位使用)和圈椅(客人使用),没有了茶人的仪式感,但让人安下心来,在家里有一个落脚处。
▲沈宝宏设计的不同茶空间,和今年春天在济南郊外梨花树下的一场茶事。
3.斗笠杯
行李:U+的东西,不热闹,但是温暖。我一直想知道这种气质的来源,有没有对你的设计产生过重大影响的东西?
沈宝宏:有一天,一个朋友来看我们,神神秘秘的说:老沈,我给你看一个好东西。然后从兜里淘出来一个宋代斗笠杯,是台湾东道汝窑产的,他说一共两个颜色:天青色、月白色,他只拿了月白色的来。我一看,哎呀,这个东西真好呀,这么简洁,这么精神,这么圆润。那真是一种大美,北欧的东西虽然极简,但是冰冷,你看我们宋瓷,也极简,但是很温暖,尤其每一处细节的微妙变化和处理。我用手摸,用嘴喝,用各种方式体验它的尺度和上下关系,我说将来U+的家具一定是这样的。你要问起来,这就是影响我设计理念的东西。
▲就是这个天青色的斗笠杯,影响了沈宝宏的设计理念。
行李:你学美术,又做设计,应该很容易见到美的东西,为什么被一个斗笠杯击中?
沈宝宏:我们学工艺美术时,真正好的东西其实没有教给你。之前虽然也看过宋画、宋瓷,但做设计的时候,脑子里有内容,释放不出来,看和做,距离很大。等到看到这个斗笠杯时,为什么那刹那间受触动了?因为它在关键的时候提醒了你。然后我就返回去研究宋瓷、宋画,看看那时候人们的生活方式和生活状态。
行李:今人常把物质和精神对立化,但你去看宋画,那时候人们的精神世界,全都借助生活内容,借助器具和物件来呈现了。
沈宝宏:对,中国人的生活方式里,物,一定会含着志趣,生活的场所,就是精神的样子,乘物游心。后来我做了一把小宽椅,在设计上力求简洁,再简洁,算是对斗笠杯,对宋代绘画的敬礼。
行李:漫长的历史长河里,没有其他时代打动你么?
沈宝宏:汉恢弘,唐雍容,之前都做过很多尝试。我们有一款茶几,有非常大的斜角切下来,气宇轩昂,是仿造汉时的屋檐形制。谭总(谭晓慧)后来以“承象”和“承启”系列来命名这些家具,辽阔、正气。明代家具是我研究最多的,明代家具形制完整:桌、案、椅、拔步床、榻、面条柜……应有尽有,但它最核心、对世界最有贡献的,是在榫卯结构上的工艺,那时技术层面都由工人解决,而外型由文人创造,文人借物寄情,所以明式家具有非常浓厚的文人气息。但在我看来,明代家具装饰性很强,各种线条、曲线,甚至有一些多余的结构。我也是在对比其他时代的生活后,才最终回到了简洁、纤细的宋代。
行李:遥远的、抽象的宋代,如何具体呈现在家具里
沈宝宏:那一年正好在江南一带看了很多园林,回来就做了致江南、听园、庭风系列,将户外的山水,引入窗外的园林,再引入起居坐卧的房间。比如叠山书架,用了中国造园最基本的手法叠山理水的概念;比如疏影茶架,模仿江南园林里窗棂格栅的序列感,灯光打过格栅时,想象有月光的晚上,坐在院子里,有风吹拂,继而月光洒过来,疎影横斜,大概就是这样。
再之后,我们出了“四季系列”和“明月系列”,不再拘泥于是否园林,是否唐、宋,也不拘泥于是否用到秤、榫这些形制上的东西,我们开始找真正跨越时代、跨越形式的中国神韵,这个系列最经典的就是四季桌,采用四瓣花的形制,这形制自夏商周沿用至今,出现在各种器物上,什么也不用讲,这就是中国人的精神。还有一个“明月柜”,那个柜门,你先是看到一个完整的圆,一打开,里边还有半个圆。
▲庭风和四季桌椅系列。
行李:那个真是美极了,天才的想法。
沈宝宏:当初想到这个念头时,也就是几秒钟的事,在纸上几笔一画,就出来了。我先在中间画了一个圆,想象如果这个圆是完整的,要用怎样的方式打开?我希望当打开以后,还有一个小惊喜,就想到用对襟服的方式。后来谭总觉得更像明月和半月的感觉,取名“明月柜”。
行李:你有设计灵感的时候,会马上就把它记下来?
沈宝宏:是,创作最紧张的时候,做梦也会梦到一些线索,就赶紧起来在本子上记下。我的速写本就在床边,随时准备着。背包里也有两个速写本,24小时跟着我。
行李:那个本子就是你的炼丹炉。你今年还开始跑步了?
沈宝宏:对,四月开始的,每天早上跑八公里,一小时左右。在工厂的时候早上不到六点就起床,在城里的话,大概6:15醒来,起来就跑。济南冬天空气不好时也跑,那点雾霾给身体带来的坏处,不如跑步带来的好处。孩子靠睡眠增加能量,我是靠运动增加。
行李:跑的时候听歌吗?还是就是空跑?
沈宝宏:对,就是空跑,在工厂的时候就在乡间小道上跑,跑的时候会想一些设计上的问题,不愿意戴耳机听歌。跑步多了,慢慢会变得敏感,所有的风吹草动都能听见,好像六感都被打通了。跑到一半,就没有了村庄,完全的郊野,那时跑步真是一种修行,也是一种休息,在路上琢磨各种模型,等到亲自动手做的时候,脑子就特别清楚、轻松。
▲沈宝宏的炼丹炉。
4.守正出奇
行李:沈老师,家具上,古人已经留下那么多典范,为什么不直接沿用古人的就好了?
沈宝宏:因为时代变了,住房环境也变了,以前我们住大宅院、平房,四米的桌子也可以抬进去。现在再有钱,房子再大,家具也得通过1.5米*1米的电梯搬进去,你改变不了运输的方向,逼着你必须在设计上改变功能和结构。我自己在这方面是越来越老实,设计师改变不了这个世界,只能把力所能及的东西做到最好。
行李:现在大家都在不断换房子,所有家具都可以打包卷走,以前的家,每样东西都很笨重,也会一直使用,家是搬不走的,今天的家好像移动的旅行箱,随时更换,随时扔掉,随时迁徙,感觉所有人都是游牧民族。
沈宝宏:以前的时候,迁徙是多么困难的事!而游牧民族,因为频繁迁徙,并没有留下什么家具。我们现在尽量保持家具的完整性,不希望它拆胳膊拆腿,就像你说的,我们想让家具在这里放下以后,就有一种住下来的稳定状态。
行李:现在你们一共有多少款产品?
沈宝宏:120种左右。
行李:有一些重要的节点吗?
沈宝宏:说起来,我们的家具真是有很多可以这个时代的经典的。去年我们做了如意圈椅,极简,温润,就像那个斗笠杯,把美的形式表达得这么好,但是没有一点装饰性的符号和线条,它所有的存在都是基于功能的需求,就像我们人的骨骼,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你和它握手、拥抱,都很舒服,因为每一个衔接部位都是像修指甲一样打磨的,我希望我们的家具不要对人有伤害,这就是善意。大件如人体骨骼,茶盒、炉台、茶提一类小件,就像是“成人怀抱中的婴儿”。
▲每一件都极简、温和,你可以像和人交往那样,和这些家具握手、拥抱,而不受伤害。
行李:听说你们公众号上的文章,谭总经常把一篇五万字的文案删减到十几个字。
沈宝宏:对,我们的家具也是在做这样的工作,一直删减到不能再减。你刚才说的节点,其实我们的第一个节点是小宽椅和澄案的出现,它们确定了U+做中式家具的开端,是我们改良明式家具的经典案例。
行李:怎样的改良?
沈宝宏:小宽椅是在结合了明代各种样式的官帽椅后,最后把它归纳到一把两出头的椅子上,就是刚才我说的,受斗笠杯影响,向宋代绘画致敬的小宽椅。刚出来时,有一个业内人士拿这把小宽椅和马未都在观复美术馆收藏的一把南官帽椅做了对比,他认为这把椅子浓缩了明式家具里好几种椅子的精华,造型和比例都极美,只是不知道这么纤细的造型,物质结构是否稳固。但这把椅子用到现在,没出过任何问题。
行李:澄案呢?
沈宝宏:我们的澄案用了霸王秤的结构,这是传统工艺里的榫卯结构。腿和面的结合,过去必须连在一起,但我把这张桌子做成了可以拆装的形制,这是一个技术上的突破。现在我们所有桌子都可以做到拆装,但是你从外面看不到,而里面依然是传统的榫卯结构。
再后来,我做了一把四季椅,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是直线,所有的线都是弧线,并且没有支撑,算是把中国圈椅的技术做到了最高。之前说的叠山书架和明月柜,也带有开拓性。但真正具有总结性的,就是我刚才说的如意圈椅,用了最细的线条、最美的曲线、最巧的结构。
▲两侧即如意圈椅。
行李:当你想做一个新产品时,设计的念头和对结构工艺的考量,它们的先后顺序是怎样的?
沈宝宏:设计在先,结构在后。
行李:设计先行,如果结构上不能实现怎么办?
沈宝宏:我在结构工艺上没有妥协,其实在画图纸的过程中已经考虑到了工艺的解决。何况相比前人,我们的技术和材料都在进步。
行李:听说乔布斯对你影响很大?
沈宝宏:我们2012年走向市场后,很多年轻设计师见到我就说,沈老师你把明清家具的极简做到了极致,多一分则肥少一分则瘦。我想,要再怎么突破啊?当时刚出了iPhone4的手机,每一个拐角都是圆角,乔布斯对形体的拿捏太到位了,那真不是教出来的!于是我也用黑胡桃木做了一款全部圆角的桌子,并且用了苹果键盘的颜色和造型。如果有两盏灯打过来,下面会映射出非常魔幻的影子。
行李:那个桌子呢?
沈宝宏:因为当时还有些技术问题没有解决好,停产了。
行李:应该在乔布斯生前献给他。
沈宝宏:是啊,以我们现在的生产能力和工艺水平,再做一点问题都没有。
5.中和之美
行李:今天说到U+,它的审美、价值取向,似乎已经变成共识,但是我想知道,这种审美是怎么形成的?
沈宝宏:家具这件事,有人谈哲学,有人谈天地之间,一开始我也被误导了,家具其实是非常基本的,所有渲染都是多余,后来我们绕过这些,很本份的做一个木匠。做出来的东西感人,就是好木匠,东西不好,你讲什么都不行。我们就扎扎实实的谈好用吗?美吗?能给人带来幸福吗?也许等我到了80岁的时候,能悟出一些我的设计和哲学之间,和天地之间的关系。
行李:但总归还是有脉络的。
沈宝宏:当然,这几年,我们每年都参加上海的中国国际家具展,每次都有一个主题。这个主题,就是我们对家具的思考。2016年的主题是:我们的客厅——久违的接人待物之美。今年的主题是:心中的家园——既下山,相见欢。因为这两年我们一直在想独处和相处的关系,人和人之间的交流,包括跟自己的交流,跟自然的交流。去年开始,我们一直在做人文家具,做客厅的家具,家具不仅仅是一个物件,而是借此带来的人和人的关系,接人待物的关系。现在我们更多研究和生活的关系,它的功能性、适用性,而不是外观性。我们的家具里有好多好多小细节,就像听园人文书架,方形,很简洁,有点像蒙德里安的画,直来直去,但是很有韵味,里头全是细微的变化。
行李:昨晚看你们从2008年创业以来的各种影像资料,那时如此前卫、出佻,现在变得这么温和从容。
沈宝宏:十年前是艺术家的状态,现在是一名设计师。艺术家更考虑自我,而设计师照顾群体。谭总还说我现在又有点太洋气了哈哈哈,要往回收,再拙一点。十年前U+刚创立时,谭总让我在一个废弃的图书馆里,和木头办了一场婚礼。我拿着十字架,对木头起誓,要和木头永远在一起。那时的核心价值,其实到今天也没什么变化,我就是一个和木头在一起的木匠。
行李:我那位杭州朋友在朋友圈里是这么介绍你们的:“U+来自济南,可能像这种相对封闭、受儒家思想影响深远的地方,才能守正,守正才能出奇。”下一个设计作品是什么?
沈宝宏:我们正在北京长城脚下做一家度假酒店。今天刚做完新一轮平面图,很激动,酒店在山里,就一定要和山有关联,我们希望真正让室内和室外结合。我们设计时不断模拟各种电影场景:一人独处需有静气,两人对谈需闲适,三五好友需推杯换盏……每日起床推开窗户,窗外是什么环境?是不是加一个更长的庭台提供一个精神区域?等等,每个房间都不一样,像一个个独立剧本。做设计就是这样,闭着眼睛想象空间,通过“场”去实现各种功能,让各种关系相互和谐。我们从一间茶室做起,到客厅、卧室,再到公共空间,一直尝试搭建一个完整的美学空间体系,这次正好可以呈现我们心中的家园。
▲这是沈宝宏接人待物的方式,他心中的家园。
采访:Daisy
照片提供:沈宝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