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勃麟作品
Hiding in the city - Paris, No. 01, Artparis Performance, 2011, variable sizes
在城市中游走了一年的我终于带着一身的网贷回农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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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有故事的人发表的第1121个作品
作者：黑暗中的一缕微光
我叫曹继光，对，就是黄继光的那个继光。爸爸当初给我起这个名字大概是希望我以后可以光耀门楣，可惜如今却事与愿违，长路漫漫，我不知道前途在哪里，有时候觉得人生一片灰暗，我甚至有些后悔读这个大学了。从去年三月份我来到沈阳以后，一晃一年过去了，我除了把从家里带来的两万块钱花个精光还欠下一屁股债以外，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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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于92年八月份，家在农村，父母都是老实木讷的农民。在我小时候，父母经常吵架，爸爸脾气很不好，他生气之后就会动手摔家里的东西或者不断的骂我，骂我妈，每次父母吵架家里的气氛就降至冰点，我连一句话都不敢说。那个时候家徒四壁，家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爸爸有一次在和妈妈争吵过后竟然把家里的锅砸漏了，当时妈妈气得回了娘家，我放学回家后爸爸还在骂骂咧咧，看我回来又把怒气撒在我身上，把我一顿骂，我连大气都不敢出，心里一直幻想什么时候从天而降一个天神把我拯救走。
天神从来没有降临，我还是在时好时坏的家庭氛围中逐渐长大了。妈妈很爱护我，惯着我，从来不骂我，因此有些时候我还会跟她顶嘴，和她对着干。但是对于爸爸，我感觉有些生疏，甚至生出了一种讨好型人格，在爸爸这里我总是希望可以得到爸爸的认可，让他多关注我一点。上了初中以后，我每天骑车来回一个小时去镇上的初中学习，那时候爸爸开始对我有了一点点关注，我想只要我好好学习，爸爸终有一天可以认可我的。
初中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初二那年我喜欢了班上不久才转学过来的一个男孩，他长得白白胖胖的，人缘很好，最重要的是学习特别好，是老师心目中的宠儿。有一回他过生日，全班同庆，他还给我发了一块阿尔卑斯糖。在当时我从没吃过这么贵的棒棒糖，要五毛钱一个，吃起来又甜又香，满满的牛奶味。那时候我早饭在家里吃，晚饭在家里吃，每天妈妈给我的零花钱只有两块五，用来在学校吃中午饭。我上初中是2005年到2008年之间，学校的饭菜也不是很贵，冷面才一块五，盒饭两块五，麻辣烫也是两块五，太贵的肉菜我就不敢想了，一般都要三块钱左右。我几乎每天都会把两块五全数花尽，后来因为喜欢那个男孩我每天只吃冷面或者方便面，这样每天至少可以省下五毛钱，给我心爱的男生买一份礼物，现在想想实在是又心酸又可怜。
当时我的同桌是一个刚刚从外地转学过来的女孩，她原来是在县城里上学的但是家在本地，因为镇上的学校想提高知名度才把本镇的学习好的学生都请回来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她和我喜欢的那个男孩竟然是小学同学，而且他们是一起在县城的同一个学校读书的。得知此事我的心情跌落至谷底，人家两人是好朋友，而我同桌又长得那么漂亮，我拿什么跟人家比呢？我的同桌很聪明，她几乎可以不怎么学习就轻轻松松考前三名，而我每天要吭哧吭哧学到很晚也不过是十名左右的成绩，老天真是不公平。在我们只有二百人的小学校里，考二十名以外是考不上高中的，因此我只能吭哧吭哧地继续努力。她在镇上上学是住校的，学校让她免费住，班上很多其他家离得比较远的学生也在学校住，包括我喜欢的那个男孩。我同桌初来这个学校就跟同学们混得很熟络，她和她们晚上一起玩五子棋，一起写小说恶搞同学，一起跳皮筋，玩各种有趣的游戏，这让我很嫉妒，我很希望她可以学习成绩就此下滑。然而事与愿违，每次月考成绩出来之后她都是稳稳地第三名。
那个时候的我很自卑，我喜欢的男孩子我不敢表白，我的同桌聪明又美丽，而我唯一寄希望的就是她恶毒一点，可惜还是天不遂人愿，她偏偏又很善良。我想恶毒的人大概是我吧，虽然我同桌出手大方，对我也很好，几乎所有人都喜欢他，但是我还是无可救药地嫉妒她，嫉妒她，但是她依旧浑然不觉，依旧对我很好。那个时候电视剧里正在演明道和陈乔恩主演的《王子变青蛙》，我觉得我就是那个卑微又贪财的女主，总有一天王子会从天上掉下来，进入我的世界里，但是我忘记了那里的女主其实很漂亮，而我只是一个五短身材的胖妞，又黑又眼睛小，甚至不能用一般人来形容，只能算长得磕碜，我对着镜子越看自己越丑，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了，对着镜子哭了起来，为什么上天这么不公平！为什么有的人长得好看还有钱，这也就算了，还学习好！哎，后来还是自己想得开，我同桌没有我身体好，而且我那么善良单纯，将来还是会得到王子的青睐的！
后来我同桌在这所镇上的小学校呆了只一个学期就走了，因为她的父母觉得在这所学校只会越来越退步，到时候考不上好的高中。她走了以后我换了一个同桌，新同桌和我一样都有些内向，而我原来的同桌很热情很活泼，那时候我很后悔，为啥我不在我同桌在的时候对她好一点呢！所以我很难过，我坐在教室的走廊里哭了一个下午，还给我同桌写了好几封信，后来我同桌回信了，大意是让我好好学习，将来高中还要在一起做同桌。那个时候我突然觉得，我同桌真好，我真不该嫉妒她，但是有时候想想又很悲哀，因为我同桌有很多好朋友，而我却只有她一个好朋友。
© Cyril Galmic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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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三年转瞬即逝，我还是凭借自己的努力吭哧吭哧地考上了一个重点高中，而我同桌考到了另一个高中的重点班，从此我们几乎一学期也就能寒暑假见一两面，那时候在我心里我同桌已经不再是我的嫉妒对象了，转而成为了我的女神，有的时候我还会和室友吹嘘我初中的同桌现在是在另一个高中如何如何叱咤风云的。高中三年的日子对我来说无比痛苦，我整日里浑浑噩噩，老师讲的东西老是记不住，一到考试就害怕，几乎每次考试之前都会感冒一次，我想十有八九是心理作用吧。那时候家里的经济情况有所改善了，我的零花钱也多了起来，但我还是花钱很节俭，舍友都说我很抠门。到了高中以后正是情窦初开的好年纪，我整日里胡思乱想，成天怀疑谁谁谁是不是喜欢我了，然后就会神神秘秘地和舍友说。舍友说我脑子有病，后来我就不和她说了，然后自己瞎寻思，但是不管怎么说高中对我来说都是一场噩梦，现在我压力一大就会梦见高中的考试或者高中老师在考我单词，估计高考这个噩梦可能很多年都不会散去吧。
2011年是我高考那一年，然而我却名落孙山，我实在不甘心一辈子就在农村生活，便又开始了复读之旅。第二年我终于考上了四平师范的物理专业。心想以后大概可以当一个老师吧，但是直到2016年毕业以后我才发现，东北师大的学生都一抓一大把，想当老师的人太多了，各个学校都不缺老师，而我因为形象不佳又为人内向更是难以找到好工作。2015年秋招的时候，我跑了很多招聘会，但是都无功而返。我很害怕面试官，他一提出问题我就很很惶恐，甚至连说话都开始结巴，几场招聘会下来我就不行了，去医院打了滴流。当时严冬已至，而我的工作还是没有着落，我不禁心里十分着急，我妈更是着急，为了不让我害怕面试官，我妈从农村的家里赶过来陪我一起面试，但即便是这样，我还是没有找到任何工作。2016年的春天，我已经大四了，学校里的课业都已经完结了，很多考研没考上的同学又开始忙着春招，新一轮的招聘会又开始了，但是我实在是没有气力再去找工作了，就在大家找工作的这个当口，我回家呆了一个多月，等我回来时同学几乎已经各寻出路，有的去学校里实习，有的去机构代课，有的找了其他的工作，而我却一直一无所获。
毕业以后我回到家里，一呆就是大半年，我想一定是我的学历不够，一定是我学习不好才会叫面试官觉得我没有真才实学，我一定要努力学习之后再去找工作，要努力充实自己。可惜我都不知道我该学什么。通过和本专业的同学聊天得知他在考特岗教师，我赶忙跟我妈申请了一笔经费，去县城买了书回家努力学习，准备考特岗教师，考公务员。说是准备，但是我其实在家里连炕都很少下，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玩会手机，偶尔再学习一会，半年过去了，我不知道我学进去了多少，但是我问那个同学什么时候考，结果发现我连报名时间都错过去了，还考什么呢？就这样连公务员也不考了，索性就在家干呆着了。
2017年年前的时候我和高中时期要好的几个朋友要在县城小聚，肯定是AA制，没复读的同学已经毕业一年有余，复读的同学也都毕业半年了，大家手里都有钱，起码聚餐并不成问题，而我翻遍整个衣兜只有四个一块的，还是之前妈妈让我在家捡（买）豆腐剩下的钱。我无奈之下只得问妈妈再要点钱，妈妈给了我一百，虽然不太够但是我也没说什么。到了县城以后我发现同学们都是又时髦又漂亮，其中一个在北京工作的同学还化了妆，而我依然是素面朝天的高中生打扮，穿着一条过去的牛仔裤和一件过时的毛衣，由此我的自卑感更是加深了。后来谈话间得知我昔日的初中同桌现在在沈阳工作，她当年高考考了六百多分考上了985大学，毕业就去沈阳工作了，而我复读一年才不过是四平师范，我知道人与人的差别很多时候就是与生俱来的，强求也不可得。
© Peter Bialobrzes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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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的年初我被家里安排在一个舅舅开的小学补课班里，地点在长春市，舅妈让我帮忙照顾小学生，顺便学习学习将来好给初中生补习。但是我初中的知识已经忘光了，而且我也挺怕人的，当不了老师，为了不误人子弟我就帮着发传单。初春的长春还是很冷的，我不愿意站在冷风中瑟瑟发抖地发传单，舅妈就说我“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我很是恼火，好歹我也是本科毕业的大学生，因此就和舅妈顶撞了几句，后来舅舅就给我送回农村的家里了。舅舅到家以后不知道跟我妈说了些什么，我妈妈最后和舅舅在一起一顿哭，搞得我也莫名烦躁。后来家里让我去相亲，可是我不愿意去，十里八村的年轻人要么去城里就学要么去城里打工，剩下的都是一些老弱妇孺。而我已经25岁了，适龄的年轻人在农村所剩无几，我的年龄成了一个尴尬。来家里给我保媒的人问我将来生个孩子能不能照顾，我说我会把它用绳子拴住，自己出去玩，保媒的人听了直摇头。我一直觉得我是一个孩子，自己都还没有长大怎么去照顾别人呢？而且我不想在农村待一辈子，地里的活我不会干，更是懒得干，秋收的时候家里忙得要死。还有农村太埋汰了，到处都是灰土，厕所也不干净，夏天都是味道和蛆虫，冬天还冻屁股；平时买东西更是不方便，天一黑就什么都做不了了，想一想余生都在农村就叫人心凉半截。
我辗转联系到了初中的同桌好友，问她我该怎么办，在这样下去我一定会憋疯的。她说如果我一直呆在家里是不会找到工作的，为今之计只有先到城里住下，在好好筹划找个正式的工作。我在长春和四平的同学都不熟，想来想去还是要投奔这个沈阳的同桌。最终我说服母亲，给了我五千块钱，让我先去沈阳谋生。到了沈阳以后我住在同学家里一个多月，后来四月一号同学的房租到期了，她搬过去和她男朋友一起住了，而我只好另找地方住下。
2017年的一整年，简直是不堪回首的一整年。刚来沈阳我雄心壮志，我的同学也很热情，又请我吃饭又陪我找工作的。但是我找了几份工作都没有坚持下来。最开始我在美津火锅当服务员，我实在是记不住大塑和小塑都有什么，因为有好几种饮料我并没有喝过，我只能记住冰红茶和绿茶。客人们来来往往，而我跑前跑后，第一天下来我的腿生疼，脚也被鞋子卡得坏了。第二天我买了一双运动鞋换下了我穿过来的一双带内增高的鞋子。在坚持了三天以后我开始怀疑人生的意义，难道我生来就是伺候人的命吗？凭什么他们有钱坐在那里大吃二喝而我累得够呛却只能拿两千多的微薄工资？所以我就辞职了，辞职后又找了许多工作，基本情况就是好工作不要我，要我的工作不是又脏又累就是受人差遣，我给人家洗过盘子，去洗衣店刷过鞋，还去补课班发了几天传单，去游乐场搬过玩具。最终我又去平安保险卖上了保险。卖保险的压力太大，我一直记不住平安福都有什么功效，不了解产品知识，把培训的人气得直摇头。最终我干了不到一个月就被开除了，一单也没有卖出去。从那以后我就彻底歇下了，我每天不是玩摇一摇就是陌陌探探这些社交软件，交往一些各种各样的男人，让他们请我吃饭。我每天窝在出租屋里只吃青菜炖豆腐，就指望哪个不开眼的男人能约我吃饭，请我吃一顿自助，让我补充补充营养。待着无聊我就开始逛商场，我把没有人喜欢我归结到我不够时尚上面，太贵的商场不敢看，基本上就在地下逛。我看到形形色色的女人们穿得时髦又绚丽，行走在商场中，仿佛都很有钱的样子，那一刻我真的很羡慕，希望我也可以像他们一样就好了。于是我掏出在平安工作时候办的信用卡，买了很多我喜欢的东西，还换了一个新手机。那天是我最开心的一天，突然觉得如果有钱就什么都不用怕了，有钱真好！
从此以后我开始和网贷结缘，为了还信用卡我上网找各种小贷，找中介给我包装，让我假装有工作，有银行流水。每当我一家小贷还不上的时候他们总会给我介绍下一家，终于在2018年的年后我的窟窿补不上了，催收电话已经打到家里了，我和全家都受到了恐吓，那一刻我觉得我的人生彻底被摧毁了。2018年的新年我是在一个网友那过的，他把我丢在一个小旅馆中，而我却骗爸妈说我还在沈阳加班。当网贷事件爆出以后，爸妈对我彻底失望，连我自己也彻底失望了。我打点好在沈阳的包裹，回到家中，爸妈沉默着拿出积蓄帮我堵上了窟窿，全家的氛围又变得压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