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是什么让毛姆这样鲜活的存在于文人的心里,或许是一种作品里带着的对于读者的不拒绝,带着一股亲切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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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姆从不为这个社会所认可的成功写作,他钟爱柔弱对抗整个现存价值体系的所谓失败者,这些人是这世上的吉光片羽。社会价值体系对幸福有明确的指向:金钱,珠宝,容貌,体格,上流社会的交际,名字前的头衔,一枚家徽。毛姆想要讨论的,并不是这些东西是否是有益处的,他讨论当一个人拒绝接受这些,拒绝为此作出努力时,他是否依然能够感到身心的极大愉悦。
阅读时总是想起每天清晨等候的公交站牌,学校旁边早餐摊位上捏着纸币的拥挤人群,想起这个世界上平庸和不平庸的人,贪图平庸和贪图不平庸的人。
相比1919年《月亮与六便士》中那种刻意追寻着家庭生活,物质文明与天性之间有无存在的缝隙,毛姆暮年时期的《刀锋》更自然,毫无用力的痕迹,却每一笔都描的那样地道和丰润,也不经意之间深刻了起来。
尽管是风格相近的作品,比对时依然可以观得一个作家暗自发力的生长痕迹。毛姆在写作风格上偏向于19世纪的英国作家,讽刺而冷眼旁观,带着一种不苟言笑的老派与传统,对现实主义文学不屑一顾。而与此同时,20世纪对于英国来说着实动荡,经历了纷繁复杂的内外部变化。内部,固守传统与改革创新持续对立,经济萧条、阶级矛盾和地区分野时常引发社会和政府内部的冲突;在外部,两次世界大战中英国均遭受巨大冲击,殖民地民族主义运动声势渐大,大英帝国不断衰落。想而得之一个敏感且善于旁观的作家会受到怎样的冲击。
小说讲述了一群人的悲欢离散。人物不多,拉里与伊莎贝尔订婚。而拉力的朋友格雷也在追求伊莎贝尔。不同的是拉里在从战场归来之后性情改变,逐渐变得“出世”,而格雷始终都是积极融入这个社会的人。索菲是朋友圈的边缘人物,遭遇人生的重大不幸之后用极端的放纵来拒绝接受自己的生活。伊莎贝尔的舅舅艾略特是个优雅的人,势力鬼,古董掮客,艺术鉴赏家和热心的朋友,是当时欧洲上流社会的缩影。伊莎贝尔在发现与拉里的不同之后两人和平解除婚约,与格雷结婚,而拉里一心追求真理与命运的答案,最终在印度找到自己的答案,归来之后隐于人海。
真理对于每个人来说都不同,可以是一条能够解释一切的完美公式,可以是顿悟与空寂,可以是母亲怀里婴儿的细微表情,于我来说,是强烈的好奇。我们的生命在由盛而衰的过程中,其中一部分人必定会选择不同的道路,而绝大多数人,给自己找的存在理由不外乎社会地位(艾略特)、物质生活(伊莎贝尔)、感情(索菲)等等,找到之后就心满意足。人类社会的形成和设计在某种程度上是为这些需求服务的。但拉里不同,在战斗中目睹亲密战友牺牲,他那时是18岁左右,不能明白为什么一个好好的人,一下子就死了,好像从来没活过一样。他开始想:人活着到底是怎样一回事?人生是为什么?死亡为什么那么丑恶?死亡是否可以避免?他是极少数的人,而这极少数人中极少数的人,能够勘破这一道理。
为了心中的追求,他完全无视世俗规范,也没有掉进爱情的温柔陷阱,用一种看似毫不费力实则需要极大定力的勇气,保持自己的自由,他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欲望,头脑也非常清醒,有极强的专注力,他不会是一个成功的生意人,一个浪漫的情人,一个父亲。他是一个战士,所以他才找到了自己想找的真理,哪怕随后带着这个秘密,走进人群之中。在全文的最后,甚至对拉里生出了“吾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陪卑田院乞儿,眼见天下无一个不好人”的苍然释怀之感。
““因为人不论男男女女,都不仅仅是他们自身;他们也是自己出生的乡土,学步的农场或城市公寓,儿时玩的游戏,私下听来的山海经,吃的饭食,上的学校,关心的运动,吟哦的诗章,和信仰的上帝。这一切东西把他们造成现在这样,而这些东西都不是道听途说就可以了解的,你非得和那些人生活过。要了解这些,你就得是这些。 ”“而这片人海又是被那么多的矛盾利益困扰着,那样迷失在世界的混乱里,那样渴望好的,那样外表上笃定,内心里彷徨,那样慈善,那样残忍,那样诚实,又那样狡猾,那样卑鄙,又那样慷慨。”
小说以第一人称叙事,故事人就是毛姆,他不但旁观,也参与,口气就象是在说几个朋友的家常。人物的联系比较松散。伊莎贝尔是一个中心,毛姆是另一个中心。
毛姆是极高产的作家,一生著作无数,长篇小说二十部,短篇小说一百多篇,剧本三十个,此外尚著有游记、回忆录、文艺评论多种。为人性格直白,常常讽刺当时西方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畸形关系、上流社会的荒理无度以及下层人民的苦难生活,在英国常常招致文艺批评界的诋毁。而晚年享有极高盛誉,1965年12月15日,毛姆在法国里维埃拉去世,享年91岁。骨灰安葬在坎特伯雷皇家公学内,耶鲁大学为其建立了档案馆。1947年,毛姆设立毛姆文学奖,V.S奈保尔,伊恩·麦克尤恩等都曾荣获此奖项。
对于维多利亚时期的社会传统的矛盾态度,使毛姆在想要追求新时代个人价值的同时,不愿颠覆文化传统。这种心理投射在写作上,常常体现为逃避,追求人性的超然物外,保持着与社会的距离感,旁观这一场巨变,保持着难以想象的冷静与孤独。
毛姆对笔下的角色没有偏袒,这一点非常难得,许多作家的人物设定里带有明显的个人偏好。好的作品会让读者忽视作者对于故事的绝对控制,它更像是随意发生的事,而作家仅仅是匆匆记下了一笔。
这一点与契科夫有极其相似之处,两人都强调“超脱个人悲喜”的描写生活。《刀锋》对于“旁观”做出了生动诠释,不去过多干涉作品与读者,是身为作家的德行。毛姆并不能算作是一流的作家,在叙事上,伍尔夫与海明威等人皆优于他,如果真是什么让毛姆这样鲜活的存在于文人的心里,或许是一种作品里带着的对于读者的不拒绝,带着一股亲切味道。
书的最后部分,拉里完成对生命的提问,可能已经成为一位出租车司机,如他所愿一般淹没于喧嚣激荡的人海。其中有众多矛盾和利益纠葛,有人迷失于失序的世界,有人坚信善良,有人外表笃定,有人内心彷徨,有人慈悲为怀,有人不知变通......此番种种,构成众生相,每个人得偿所愿:成为社交名流,进入上层阶级,或是朝九晚五平凡忙碌,有的终于求得一死,究竟也是皆大欢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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