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指出牛顿的几何知识太过贫乏，牛顿回去发奋钻研《几何原本》，为后来的科学发现打下了坚实的基础。1669年，他将剑桥大学最负盛名的教授职位——卢卡斯教授让给了26岁的牛顿。
撰文 蔡天新（浙江大学数学学院教授）
编辑 丁家琦
在数学史上，不乏一些出身优裕家庭的数学家。例如，罗素的祖父曾是英国首相，而牛顿的老师艾萨克·巴罗的父亲也是个富有的亚麻布制品商，且与王室素有联系。巴罗幼时母亲去世，被送进贵族学校学习。13岁进入剑桥大学三一学院，毕业后留校。25岁出走欧洲大陆，在不同的学校访学。巴罗30岁回到剑桥，担任讲座教授。33岁出任第一任卢卡斯教授，这是剑桥也是英国最负盛名的教授职位。
巴罗塑像
图片来源：作者摄于剑桥
巴罗的主要著作有《光学讲义》和《几何讲义》，后者包含了他在无穷小分析方面的贡献，特别是“通过计算求切线的方法”，包括笛卡尔叶形线等重要曲线的切线求法，与现在的求导过程已十分接近。同时，巴罗已察觉到切线问题与求积问题的互逆关系，却囿于几何思维而妨碍他发现微积分基本定理，后者最终是由他的学生牛顿和德国人莱布尼茨独立完成的。
说到牛顿，他念书时曾在剑桥的一家书店买到巴罗翻译的《几何原本》，起初他认为这本书的内容均在常识范围之内，因而没有认真阅读，而只是对笛卡尔的“坐标几何”感兴趣。后来，牛顿在参加一次奖学金考试时落选，主考官正好是巴罗。巴罗告诉他，“你的几何知识太过贫乏，无论你怎样用功也无济于事。”这次谈话对牛顿的震动很大，回去后他把《几何原本》从头到尾深入钻研，为后来的科学发现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巴罗精通希腊文和阿拉伯文，被誉为那个时代最权威的希腊语专家之一。他编译了《阿基米德全集》、欧几里得的《几何原本》等，其中《几何原本》作为英国标准几何教材达半个世纪之久，英国传教士伟烈亚力和清代数学家李善兰合译的《几何原本》全译本（1857）便是依照巴罗的英译本翻译的，而之前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和明代学者徐光启合译的简版（1607）则是从德国数学家克拉维乌斯的拉丁文译本翻译的。
巴罗比牛顿年长12岁，两人的名字都叫艾萨克。除了数学以外，他们的兴趣也几乎一致，物理学、天文学和神学。巴罗是一位能言善辩、精力充沛的讲道者，晚年把精力转到神学，他作为神学家的声誉主要建立在《论罗马教皇的主权》一书上。巴罗最先发现了牛顿的天才，1669年，他把卢卡斯教授职位让给了年仅26岁的牛顿。
“一个爱书的人，他必定不致于缺少一个忠实的朋友、一个良好的导师、一个可爱的伴侣和一个优婉的安慰者。”巴罗的这句名言流传至今。47岁那年，他在剑桥大学副校长任上，因为服用过量的药品不幸早逝。将近四个世纪以后，在遥远的东方，也有一位品德高尚的数学家在杭州大学副校长任上因病去世，他的名字叫陈建功。虽说那时中国没有讲座教席，但陈先生是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就像巴罗是英国皇家学会会员。
1893年，陈建功出生于浙江绍兴府城内。父亲是一名小职员，月薪仅两块大洋。陈建功是长子，下面有六个妹妹，家里生活十分清苦。幼时他就读邻家私塾，聪颖好学，16岁考入绍兴府中学堂，鲁迅当时就在那里任教。翌年，他进入杭州两级师范求学，最喜欢的课程是数学。毕业以后，他考取了官费留日。
陈建功在东京高等工业学校学习染色工艺时，数学兴趣不减，故而同时又考进一所夜校——东京物理学校。白天学化工，晚上念数学、物理。1918年，他毕业于工业学校，翌年春天又毕业于物理学校，回国任教于浙江甲种工业学校。这所学校也是浙江大学前身之一，它培养的学生中有画家吴冠中、“敦煌守护神”常书鸿、实业家都锦生、戏剧家夏衍等等。
陈建功塑像
图片来源：作者摄于杭州师范大学
1920年和1926年，陈建功又两次赴日求学，就读于仙台的东北帝国大学数学系。这是继东京大学、京都大学之后日本第三座旧制帝国大学，其前身是仙台高等医学专科学校，那正是鲁迅先生当年就读的学校。或许，陈建功是受了他故乡的这位老师的影响。
1921年，陈建功的第一篇函数论论文在日本《东北数学杂志》上发表了，这是我国学者在国外最早发表的数学论文之一。1929年，他获得东北帝国大学博士学位，成为第一个获得日本博士学位的外国人，他用日文撰写的专著《三角级数论》也由岩波书店出版。
毕业当年，陈建功回到祖国，众多大学争相延聘。他选择了故乡的浙江大学，应聘担任数学系主任。两年以后，在陈建功推荐下，学校又请来了中国第二位留日博士苏步青。又过了两年，陈先生让出了主任职位，请比他年轻9岁的苏步青担任，一时传为佳话，对今天尤有意义。
1945年抗战胜利以后，浙江大学从贵州迁回杭州，陈建功受民国政府教育部委托去台北接收台湾大学，担任台大代理校长兼教务长之职。但一年以后，陈先生便回到杭州。他与苏步青先生密切合作20多年，在杭州、贵州和上海，为中国培养了大批数学人才，形成了著名的“陈苏学派”，可谓是桃李满天下。直到1958年杭州大学成立，他才离开复旦回到杭州。
50年代的陈建功和陈翰馥父子，两代数学院士。
图片来源：陈翰馥院士授权作者使用
最后，我讲一则陈先生的轶事，说明他头脑里仍有封建思想残余。陈先生的第三任夫人朱良璧女士也是一位数学家（第一任夫人早年病故，第二任夫人在浙大西迁时离散），她是贵州时期陈先生的学生。朱女士曾独立在如今赫赫有名的美国《数学年刊》杂志发表两篇研究论文，还是五个孩子的母亲。
可是，身为副校长兼校学术委员会主任的陈先生却没让夫人晋升副教授。他可能是为了避嫌，也可能是认为妇女不该出人头地。据一位前辈同事回忆，陈先生曾说过，“她养了那么多孩子，做什么副教授？”幸好朱女士豁达，她身心健康，至今仍健在，五年前便已过了百岁诞辰。
陈建功先生的墓，与朱女士的空位同列。
图片来源：作者拍摄
作者简介
蔡天新：浙江大学教授，诗人、随笔家，近作有《数学传奇》《数之书》《里约的诱惑：回忆拉丁美洲》《轻轻掐了她几下》等，主编《现代诗110首》（蓝、红、黄卷，三联书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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