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3日晚,韩国总统尹卡卡(尹锡悦)宣布实施紧急戒严,禁止几乎一切政治活动,戒严部队进驻首尔。
韩国上次戒严还是在45年前的全斗焕时期。参加过由上次戒严演化而来的“光州跑男大赛”的共民党党首李在明,老翁逾墙,直播夜袭国会投票。最后在各方压力之下,
尹锡悦
迷途知返,不到6小时就收回了戒严令。
12月7日,导演奉俊昊,演员文素利等2500余名韩国电影人发表“讨尹檄文”。
其原文用词大胆,写道:“用人文学常识根本无法理解的事情,再怎么动员电影想象力也只能是妄想的事情在现实中发生了”,恨不得要把尹锡悦这个西巴崽子扔进西冰库大酒店。
为什么韩国政局动荡,影视圈也要过来参团输出?
说到底,还是近年来韩国本土电影产业每况愈下,恶劣的市场环境让电影人们戾气很大。而当今尹锡悦戒严的昏招也正好给了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去干自己最擅长干的事:痛骂政府。
许多中国影迷抱怨国内影视行业萧条,票房下降,无片可上。
但实际上,在
疫情之后,全球主要电影市场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冲击。
2024年的全球票房预计为323亿美元,与2023年的339亿相比缩水16亿,下降约5%。而全球第一大电影票仓北美,2024年上半年票房为35.55亿美元,较前年同期下降19.2%,且只有8部电影的北美票房超过1亿美元。
美国编剧罢工潮
随着近年来《鱿鱼游戏》《寄生虫》等韩国作品火遍海内外,许多中国人便以为最近韩国影视产业那边风景独好。
但实际上,现在韩国同样面临着严峻的影视寒冬。
据韩国电影振兴委员会近期公开的电影产业结算报告资料显示,2023年韩国电影票房总额为1.26万亿韩元,虽然较22年增长了9%,
但较疫情前2019年的1.9万亿缩水了近三分之一。
影院观影人次也只恢复到了疫情前的60%左右,横向对比欧美、日本等电影市场,韩国是恢复情况最差的之一。
虽然今年韩国的票房总数据还未最终结算,但我们能从最近韩国影院的重映潮里管中窥豹。
以12月4日重映的《利刃出鞘》为首,《阿甘正传》《黑客帝国》《攻壳机动队》等一系列影片都将重返韩国影院。可怕的是,大的还在后面,这股重映潮在明年可能会继续扩大。
目前韩国疫情前的“库存片”已基本清空,而因为电影市场的低迷,主要投资发行公司也开始紧缩预算,不敢投资新电影。
当前韩国娱乐五大投资发行公司2025年的主要影片,即制作成本超过30亿韩元的商业电影,哪怕按最多数量统计,也仅有10余部左右。此外今年决定投资、计划明年开拍的影片总数甚至不足10部。
这也就意味着韩国明年可能面临无片可上的险境。
无片可上的原因很简单:影视投资商无钱可赚。
2023年韩国票房排行榜上,前十名中仅有一半为韩国国产电影。分别为:《犯罪都市3》《首尔之春》《走私》《混凝土乌托邦》,以及在跨年周惊险登榜的《露梁海战》。
而全年上映的10部本土电影中仅有7部实现了盈利,这种颓势持续到了今年。截至目前,2024年突破损益点的韩国电影仅有6部。
韩国进电影院的人少了,看本土电影的人也少了。韩国导演金汉珉在11月的“为韩国电影注入活力:齐心协力振兴电影”座谈会上表示“
说句可能让人感到不舒服的实话,现在的韩国电影市场几乎已经崩溃了。
”
“为韩国电影注入活力:齐心协力振兴电影”主题座谈会
大家也许都听过一个词,叫“窗口期”。从电影上映到下映登陆流媒体,这中间的时间就是窗口期。
窗口期被称为“电影院的护城河”,因为它保证了影院一定时间内
独享电影播放权,从而吸引观众。
但随着流媒体的迅猛发展,留给韩国影院的窗口期不多了。
在法国,这个窗口期是4个月左右。并且法国文化部在2022年与奈飞签订协议,奈飞必须每年投资10部本土电影来促进法国影视发展,才能获得获得法国影片下映后的放映权。
反观韩国,直到今年2月,韩国企划财政部才发布《2023修订税法后续实施令修订案》,
计划立法强制韩国电影窗口期不短于6个月。但计划终究是计划,修订案至今也没有立法落实。
金汉珉导演
对此,金汉珉导演指出:“
无论我怎么宣称《闲山:龙的出现》和《露梁海战》是值得在电影院里观看的电影,观众们也不会去电影院的”“大多数人认为只要再等一段时间,就可以在家里观看
”。
他的话不无道理。
疫情期间影院关门,许多电影要么延期,要么登陆流媒体,这也就促成了第一波电影上线流媒体的热潮。
虽然疫情后电影院重新开张,但人们的观影习惯已悄然改变。在家看电影的习惯一旦养成,就会发现去电影院的时间成本和经济成本确实高出不少。
同时也有不少片方发现,面对不稳定的电影市场,上线流媒体收益率更高。
因此哪怕疫情已经结束,
许多片方一旦发现自己的影片在院线反响不佳,就会压缩业内默认的窗口期,尽早上线流媒体,避免线下损失。
2021年4月,前一年年底跳票的电影《徐福》宣布院线和韩国本土网络视频平台Tving同时上映。这个争议性的行为,打破了过去韩国业内心照不宣的6-12个月窗口期,开了一个很坏的头。
此后,越来越多的电影开始压缩窗口期,并发展成常态。
哪怕是在韩国院线炙手可热的《首尔之春》,也是在2023年12月底上映院线,今年2月初就上线流媒体。而今年的韩国票房冠军《破墓》也是上映不到两个月就退出了院线。
极卖座的电影都只能在电影院撑1-2个月,更别提其他中小成本电影了。例如2021年的《胜利号》和2023年的《毒战2》,甚至干脆不在院线上映,直接上架流媒
体。
这种现象其实很容易导致片方和院线双输。
片方不敢承担来自影院的风险,就匆匆将作品上线流媒体。而网络平台往往会以买断制,或者相对保守的价格收购影片。
因此片方也许可以避免血本无归的悲剧,但其获取的收益却越来越少。
面对每况愈下的投资比,资方也只会愈发谨慎地投资电影,进一步限制韩国影视业产能。
院线的损失就更不用提了,毕竟片方有了新下家,院线也就失去了议价权。
电影院无片可上导致观众流失,观众流失导致影片上线流媒体或干脆停工,再进一步加剧影院的无片可上。
牌桌上不可能所有人全输。
当韩国本土影视从业者都大骂“呀一shake it”的时候,一股“境外势力”蒸蒸日上。
然而这股“邪恶力量”并非来自北边的三将军,而是来自韩国的盟友美国。
奈飞拿下韩国市场,董事会胜利结算画面
美国的奈飞作为全球最大流媒体平台,拥有无可比拟的资金优势。
在其开拓外国市场时,往往会和其他跨国公司一样,用“砸钱”的方式抢占当地各种机会。
例如在台湾,奈飞2021年投资的台剧《华灯初上》耗资就高达2.5亿新台币。除拍摄资金之外,奈飞又利用其影响力为该剧做了铺天盖地的宣传,这种阵仗放眼整个台湾影视史都极为罕见。
在韩国,奈飞采取了同样的金钱攻势。
虽然奈飞也投资电影,但主攻对象还是韩剧。
在投资方面,如果奈飞看中了某个项目的潜力,那它就会倾尽资源,对这部剧的投资报价往往能达到本土惯例报价的五倍以上。
如果哪部作品成功了,那奈飞会倾注更多资源助力IP开发。
如今年即将上线的《鱿鱼游戏2》,奈飞就开出10亿韩元(约合530万人民币)的单集片酬邀请李政宰续演。
同时,奈飞的市场遍布全世界。在奈飞上线的作品更可能拓展国际市场,提升整个制片团队的国际影响力。
为了拉到投资并走向海外,近八成的韩国本土制作公司会将奈飞作为上片首选,其次才是本土流媒体和电视台。
因此为了迎合奈飞资方的需求,越来越多的电影导演开始转拍电视剧。
2019年之前,韩国每年大约制作100部电视剧。但到2022年,韩剧的年产量已增长到 160部。
奈飞牵着一大批韩国影视从业者走向韩剧制片厂,留给电影拍摄的社会资源只会不断减少。韩影的日子难熬,可看似光鲜的韩剧发展也没那么顺利。
奈飞对韩剧的倾力支持吸引了大量资本跟拍韩剧。但奈飞却在另一方面严格控制韩剧在其平台上的上映数量,2023年在奈飞上架的韩剧只有20余部,而接受过奈飞投资,积压无法完成拍摄进度的韩国影视剧本却超过300部。
当前的韩剧产能明显供大于求,按照现在流媒体的上架速度,这些剧集哪怕挤破脑袋也拿不到档期。后续只能压低转播价格上线或是直接烂尾,造成更大损失。
同时,随着奈飞不断垄断韩剧拍摄,掌握了极强的话语权与主导权。
《洛杉矶时报》曝出奈飞拒付韩国演员尾款、分红费,配角议价仅从300美元起步。并且在项目选择上采取“掐尖战略”,重点扶持部分剧集,剩下很多项目均被拒收,大大加剧了韩国影视业内卷程度。
可以说,流媒体的出现是韩国电影衰落的重要原因之一,
而奈飞又是韩国市场上最强大的流媒体。目前,
很多韩国电影导演还是选择加入奈飞。
甚至有些人还跟着奈飞润到了美国,哪怕村口发金条都不回来。
韩国现在的顶流导演奉俊昊,已经深度融入欧美市场。他最新的作品是改编自爱德华·阿什的小说《米奇7号》,联手罗伯特·帕特森拍摄的电影《编号17》,已经确定于明年4月18日在美国上映。
李成真2023年执导的《怒呛人生》大获成功,本人曾表示初到洛杉矶时经济拮据,如今凭借与奈飞的合作实现了职业巅峰。《鱿鱼游戏》的导演黄东赫接受采访也表示,剧本很早就完成创作,但是韩国本土平台没有相中,是奈飞慧眼识珠。
这些韩国导演选择背井离乡,一部分人确实是收了奈飞的“50万”。但更多离开韩国的人可能还是挨够了韩国社会的铁拳,心想:“
和这群虫豸在一起,怎能搞好电影呢!
”
由前文来看,如今韩国电影人的怒火还不至于倾泻到政府头上。但实际上,韩国韩国影界和政界相爱相杀已经是传统艺能了。
1993年,金泳三政府结束了长达30多年的军人独裁统治,韩国社会迈入民主新时代。同年,《电影振兴法》取代了以“管制”为核心的《电影法》,大幅放宽对创作题材的限制,为韩国电影人打开了自由表达的大门。
以前不被允许探讨的政治腐败、
社会黑暗等题材全部放开,韩国电影人开始了对政府及社会的狂轰滥炸。
《第五共和国》把全斗焕变成了人们津津乐道的表情包,《南山的部长》揭露朴正熙团队险恶的勾心斗角,恐怖片《昆池岩》更是在人物形象和场景设置上处处内涵朴槿惠。
《昆池岩》被质疑暗讽朴槿惠
韩国导演们对政府的抗争不仅体现在在银幕里,更体现在银幕外。
1999年,韩国加入WTO开放电影配额。
许多好莱坞大片来势汹汹,相对弱势的韩国影视产业无力招架,有点像如今的奈飞吊打韩国其他流媒体平台一样。
切身利益受到严重威胁的韩国导演们心想:
“
不能再犹豫了,一定要出重拳。
”
于是韩国导演们发起大规模游行示威,许多人剃光头在汉城国厅,光华门静坐以示不满。最终本场运动以政府妥协告终,承诺韩国影院每年均会放满146天本土电影。
“光头行动”现场
当年韩国影视圈的反应那么激烈,说到底还是经济问题。
外国资本入侵韩国市场,冲击本土影视行业,电影人收入下降。这么看来,如今韩国的情况和1999年非常类似。
奈飞在韩国流媒体中一家独大,看似帮助韩国电影文化输出,投资拍片利国利民。但奈飞也在
通过各种手段垄断韩国市场,抢占议价权,利用流媒体的优势打击韩国院线和导演。
加之尹锡悦2022年上台后,政绩确实不佳。
韩国金融市场动荡,韩国兑美元汇率下降至15年来最低。韩国2022年名义GDP为1.6733万亿美元,2023年为1.712万亿美元,全球排名跌至第14名,更有专家预测明年韩国GDP可能负增长。而今年第三季度户主为40~49岁年龄段的韩国家庭营业收入107.4万韩元,较去年同期下降了13.1%。
有了流媒体平台,再加上经济下行,本就拿不出钱看电影的韩国人更不爱去电影院了。
并且电影界许多人一直指出,尹锡悦政府在电影预算计划方面采取单边主义,缺乏公正性和公平性。韩国电影振兴委员会的预算提案屡次被尹锡悦驳回修改,可见他对韩国影视业的复苏缺少积极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