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做个每日精选一篇书摘的小栏目
从译文社的书中,摘一些有趣或无趣的内容 今天是第七十二篇 也欢迎看到您发来的个人建议 告诉我想读哪位作家的作品 |
- 72 -
“既有期望如飞鸟般翱翔的自由,也有深居简出、不希望被他人所烦扰的自由……寻求这两种自由之关联的作品,正是《砂女》一书。”
文|安部公房
图为同名改编电影海报
他在心里描绘着沙子流动的姿态,
仿佛自己的身体似乎也开始流动起来。
文|安部公房 译|杨炳辰
摘自|《砂女》第一章
- 声明:如需转载先请私信联系 -
既然地上有风,有流动,那沙地的形成,也许是在所难免的。只要风在吹,河在流,海上波浪在翻腾,沙子就会从土壤中生出来,简直像活的东西一样,不择地势蔓延开来。沙子的流动决无休止。静静地、实实在在地侵犯着地表,吞噬着地表……
这个流沙的印象,给了他一种说不出来的冲击和兴奋。沙地上寸草不生,但并非人们所想象的,单纯由干旱造成。其实,不停的流动,正是沙子拒绝接受所有生物的理由。一年中必须不停顿地强逼着紧紧抓住,与这个现实的郁闷相比起来,是怎样一种错误呐。
确实,沙子不适合生存。对生存来说,扎根落实是绝对不可缺少的?只要根扎住了,就会开始出现讨厌的竞争吧?假如不再考虑扎根,随沙逐流,便不会有什么竞争了吧。现在,沙漠上也开花,居住着虫子和野兽。这些生物,利用极强的适应能力,逃到了竞争圈之外。例如,他的斑蝥一族……
他在心里描绘着沙子流动的姿态,有时甚至被一种错觉攫住:自己的身体似乎也开始流动起来。
……
日薄西山,风稍稍柔和了一些。男人在沙丘上徘徊着,直到再也分不清沙地上刻着的风纹为止。
囊中简直没有可称得上收获的东西。
直翅目的小翅膀钻心虫和白须蛱蝶。
吻毛目的红椿象,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看来也是椿象一类的小虫。
目标类的鞘翅目昆虫,有杨干象和长角象鼻虫。
最要紧的斑蝥一类,却一只也没撞入眼帘。因此,也能说,可以愉快等待明天的战果了……
疲劳在眼睛的深处,变成淡淡的光点漂散开来。他情不自禁地站下脚,眼睛紧紧盯着幽暗沙丘的表面。任何活动的东西,在他眼里看来,竟都成了斑蝥。
那老头果然按约定在渔业联合组织门口等他。
“十分感谢……”
“没事,没事,只要你满意就行……”
渔业联合组织的办公室里像在开会,四五个男人,围坐成一圈,正在大声说笑。大门正面挂着个大横匾,上书“爱乡精神”。不知老头说了一句什么话,说笑声戛然而止。像有人在催促他似的,老头站起来就往外走。贝壳铺的道路,在幽暗中泛起了朦胧的白光。
老头带着他去的人家,是在村子角落,与沙丘山脊线连成一体的一个洞穴。
沿着山脊线内侧的一条小道向右拐,再走了几步,老头便在黑暗中蹲下来,拍着手大声叫起来:
“喂,婆婆——!”
脚下黑洞洞的,只看到有盏油灯晃晃悠悠地出来,又传来一声回答。
“这儿,在这儿呐……那稻草包旁边有梯子……”
果然,那沙崖不用梯子是怎么也下不去的。崖顶几乎有屋顶的三倍高,即使用梯子也不是轻轻松松下得去的。白天所看到的那斜坡应该没这么陡,而眼前,斜坡几乎接近于垂直。梯子也是令人胆战心惊的绳梯,还破旧不堪。一旦失去平衡,绳梯会悬在半路上别别扭扭打起弯来的。简直就像住在天险之中。
“您别客气,好好休息吧……”
老头没有下去,回身走了。头上的沙子哗哗而下,像下雨一般。尽管如此,男人还是感到好奇,像回到了少年时代。更让他惊奇的是:刚才老头叫的那“婆婆”,原以为一定是上了年纪的老大娘,谁知打着灯前来迎接的女人,看上去不过三十岁上下,还是个身材娇小、好看的女人呢。也许是化了妆的缘故吧,她有着海边女人少见的白皙皮肤。她兴冲冲出来迎接,掩饰不住激动的样子,首先就给人一种依靠感。
本来,要不是这女人的举动殷勤,这种屋子他是肯定忍受不了的。也许还会觉得受人愚弄,立刻掉转身子返回呢。屋子里墙皮剥落,代替隔扇门的是一条草席,柱子歪歪斜斜,窗子上全被钉上了木板,地席也快腐烂了,走在上面像踏在潮湿的海绵上,发出咕吱咕吱的声音。晒焦的沙子蒸腾起一股怪异的气味,在屋子里弥漫,久久不散。
然而,所有一切都让人兴致勃勃。女人的举动使他情绪很放松,他甚至对自己说,这一夜可真是难得的经历呀。弄得不好,还能撞上什么有趣的虫子呢。说什么这里也像是昆虫乐于居住的环境。
预感果然没错。那女人刚叫他坐下,门厅尽头暖炉的周围,便发出哗的下雨般的响声。一看,原来是大群的跳蚤。可这种事吓不了他。昆虫采集人是经常有所准备的:他在衣服内侧喷上了 DDT 药水,露在外面的部分,等临睡前再涂抹一些防虫药膏便没事了。
“我去准备饭,这时间……”女人拿着灯,略微欠了欠身子说,“请您暂时在黑暗里忍一忍。”
“灯,只有一盏吗?”
“是呵,正好……”
她尴尬地笑了笑,左脸颊上浮起个小酒窝。除了眼睛以外,倒是一张让人觉得可爱的脸蛋儿。可那眼睛,也许是患了眼病吧。红红的眼角,似乎有些溃烂了,再怎么化妆也遮掩不住。睡之前,该上点儿眼药……
“说起吃饭,我更想先洗个澡……”
“洗澡?”
“没有吗?”
“对不起,请您后天洗吧。”
“后天?后天我早就不在喽。”他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是吗?”
女人背过脸去,脸上浮起痉挛的表情。她失望了吧。真是乡下女人,毫不掩饰。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频频地舔着嘴唇。“没有澡盆,弄点水冲一冲也可以呀。我呀,浑身上下全是沙子……”
“水嘛,正好只有一铅桶……离水井又太远了……”
瞧她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他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况且,不一会儿,他就醒悟到,其实就是有水冲冲身体,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女人端来了饭菜。红烧鱼加上鲜贝汤。的确是海边风味的菜,这倒可以吃得惯,奇怪的是,他刚开始用餐,女人又跑过来为他撑开一把大伞。
“怎么回事,这个……”难道是这地方的特别风俗吗?
“呵……不撑伞,沙子会掉进去的哟,饭里面……”
“怎么会?”他惊讶地仰起脸望着天花板,看不出有开着的口子。
“沙子呀……”女人也陪着一起望向天花板,“掉下来的哟,不知道从哪里……一天不去打扫,会积起一寸那么厚呢。”
“屋顶坏了吧?”
“没有,刚铺好的新屋顶呀,老样子,沙子会不停地钻进来……真的,真可怕,也没办法,比啃木头的虫还讨厌……”
“啃木头的虫?”
“是在树上开洞的虫子哟。”
“那,是白蚁吧。”
“不,不是,是这么大小的,皮很硬……”
“呵,这种虫哇,是天牛……”
“天牛?”
“红兮兮的,触须长长的那种吧?”
“不,古铜色的,米粒的形状……”
“是嘛,那就是金花虫喽。”
“你要随它去,这么粗的梁,不久就会软棉花似的烂掉。”
“金花虫咬的吗?”
“不,我说的是沙子……”
“什么?”
“那沙子不知从哪儿进来的,迎风的恶劣天气,一早一晚各一次,要是不去弄掉天花板上的沙子,那沙子便积得很厚,天花板肯定承受不了的……”
“这倒是的,天花板上囤积沙子,情况不妙呀……可是呢,沙子会腐蚀房梁,这说法好没道理。”
“不,真的腐烂了哟。”
“可沙子,本来是干燥的东西呀。”
“但是,真会腐烂的……听说一双新买的木拖鞋,沾满沙子放着不动,半个月不到便会散架哟。”
“好没道理。”
“木头会腐烂,沾在一起的沙子也会腐烂哇。……被沙子埋没的房子,挖开天花板瞅一瞅,那里会出现相当肥沃的泥土,连黄瓜也种得出来……”
“哪可能!”男人歪着嘴,粗暴地打断,仿佛自己心中沙子的印象,被无知亵渎了一样,“我呀,对沙子还是小有研究,比较清楚的……怎么样,沙子这东西呀,一年四季都流动不停呀……这个,流动的特点才是沙子的生命呀……说什么会在一个地方停住,那不可能……就是在水里,在空气里,它都是自由自在活动着的……所以,普通的生物在沙子里扎不了根,也就活不下去哟……就连腐败菌也是……是呵,话说回来,沙子像是清洁的代名词哟,所以它该有防腐的作用,说什么被沙子腐烂掉了,真是岂有此理……更何况,太太,您还说沙子本身也会烂……首先,沙子那东西呀,明摆着是矿物质嘛。”
女人的身子僵硬了,无言以对。女人撑着的伞下,男人像受人催促似的,不作声地草草扒完了饭。伞的表面已积起一层沙,用手指都能在上面写出字来。
即使这样,这番湿漉漉的感觉也着实让人吃不消。当然,不是沙子湿漉漉,而是自己的身体湿漉漉。风在屋顶上吼叫。他想掏香烟,一摸,口袋里也净是沙子。点火之前,似乎已经觉出香烟的苦涩滋味来了。
他从杀虫瓶里倒出虫子,想趁虫子还未僵硬之前,用大头针把它们固定好,把脚的形状对齐。外间的水槽旁,传来女人洗碗的声音。……这房子里,怕是没有其他什么人住吧?
女人回来后,一声不吭地在屋子角落里铺床。这里让我睡了,她自己究竟要到哪里去睡呢?当然,帘子的那边有里屋。其他地方也没见有像样的房间。可是,主人睡里屋,却让客官睡大门口的屋子,这种做法可真让人无法理解。说不定,里屋有一个动弹不得的重病人躺着呢?……也许吧。真的,还是这样考虑来得自然。首先,一个女人家不可能特地来接待一个萍水相逢的男客官。
“家里,别的人呢?”
“别的人?”
“你的家人……”
“不,我就一个人呀。”女人也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赶忙腾起生硬的笑声,“真的呢,沙子弄的,连被子都这样潮潮的……”
“那你丈夫呢?”
“呵,去年一场大风……”她把铺好的被子茫无目的地拍了又拍,拉了又拉,看来是想岔开话题,“大风嘛,这附近可厉害着呢……沙子呼呼地,像瀑布一样喷流下来,你稍一发愣,一晚上可堆起一丈、两丈呢……”
“两丈,就是六米吧……”
“那时,真的,任你怎样‘清沙’,根本就赶不上。我丈夫说了声鸡窝有危险,就和读中学的女儿一起赶了过去……我有我的事,我得看住正房吧……就这么一去不归,好容易挨到天亮,风也小了,我赶过去一看,鸡窝连个影子都没有了……”
“都给埋掉了?”
“嗯,彻彻底底……”
“真够厉害,可真叫人害怕……沙子这东西……真够厉害……”
忽地,灯给吹灭了。
“是沙子哟。”
女人趴下,伸展开四肢,一边笑一边用手指弹了弹灯芯。不久,灯又点上了。女人还是那么个姿势,盯着灯上的火焰,脸上浮起做作的微笑。他觉得这女人大概是为了将酒窝显露给别人看,才故意堆出微笑来的吧,他不由得身体僵硬起来。她只是说了贴近身旁的死,随后,他便多余地生出些猥亵的想法来。
插播广告时间 长按上图二维码可以听我们的读者朋友 流言 朗读的《砂女》录音片段 同时我们的书友会微信群仍在招募中 长按下图群主名片,先添加群主为好友 然后群主会将您加到读者群中 添加好友时请注明“书友会” |
“喂,又给你多拿来一个人用的空罐头和铁铲子呀!”
也许用上了麦克风吧,声音听上去有距离感,却很清晰,打破了紧张的气氛。接着咣当一声,传来铁皮制品互相撞击落地的声音。女人立即作出反应,爬起身来。
像是感到内疚似的,他觉得有些焦虑:
“怎么,不是有人嘛!”
“是呵,光说好听的……”像有人胳肢她似的,女人扭了扭身子。
“可刚才真的听到说‘多拿来一个人用的’呀。”
“呵……那个,那个嘛,说的是客人您呀。”
“我?……我凭什么要铁罐之类的东西?”
“没关系,您可别在意哟……真是多管闲事,那些家伙呀……”
“哪里搞错了吧?”
女人没有回答,用膝盖支着,转过身子下了地。
“客人,您还用灯吗?”
“这个嘛,有了当然好……你那边,要用?”
“不,我嘛,反正是干熟了的活……”
女人戴上了像是插秧用的斗笠,像滑行一样,倏忽消失在黑暗中。
男人歪着头,重新点上一支香烟,他怎么也想不通。站起来,他想悄悄地去看一下帘子那边的屋子。那里确实有一间屋子,但没有地板。代替地板的是沙子,它们描绘出柔软的曲线,像是从对面墙壁缝里落下来的。他禁不住毛骨悚然,呆呆站立,愣着动弹不了。……原来这屋子的一半已经死了……已经被不停流动的沙子的触手,掏空了一半内脏……除了平均 1/8m.m. 以外,连自身形状都不具备的沙子……还没有任何东西敢于面对这个无形的破坏力……或许不具备任何形态,才是力的最高表现吧……
他立即又回到了现实。这个屋子不能住人,那么,那女人究竟打算睡在哪里呢?板壁那边频频传来女人颠来跑去的声音。手表上的指针指着八点零二分。这种时候,她还有什么事可做呢?
他想去找口水喝,下了地。摸到水缸处一看,水缸底部还有一点水,红红地泛着铁锈斑的颜色。尽管看起来不干净,但总比嘴里沙沙的要好一点。他又用喝剩下的水,洗了把脸,擦了擦颈脖子,心情好多了。
泥地间的下面,吹进来凉飕飕的风。外面像是更容易忍耐一些。他钻过被沙子埋住、已经抽不动的拉门,来到了室外。从上面道路吹下来的风,的确很凉爽。乘着那风,传来类似摩托三轮车引擎的声音。再侧耳一听,人声鼎沸,也许是心理作用吧,怎么听起来远比白天要活泼热闹得多。该不会是海浪的声音吧?空中,沉甸甸地笼罩着星星。
大概注意到了灯光,女人回过头来。她正熟练而灵活地用铁铲往石油桶里灌沙子。对面,耸立着黑乎乎的沙壁,像要压倒下来似的。那上面,就是白天寻找虫子时徘徊过的地方吧。两个石油桶已经装得满满的,女人两手提着走了过来。走过他身边时,她眼皮朝上翻了翻,鼻子里瓮声瓮气哼出一声“沙子呀……”。往里侧的路,就是挂梯子的那个地方,倒出石油桶里的沙子。她用毛巾擦了擦汗。周围,搬来的沙已经堆成老高一堆。
“你在清沙吧?”
“老是干,没有个底哇……”
这回走过他身边,她那空着的手像要肢肢他一下似的,伸到他的侧腹来。他一惊,急忙闪开,差一点把油灯给弄掉地下。他拿不定主意,就这样继续拿着灯呢,还是把它放到地上,回敬她一个胳肢呢?可惜,还没等想清楚就要逼着他选择,他踌躇了。结果,“保持现状”获胜,他还是把灯拿在手里,连自己也不知道有何意义的浅笑,使他的脸僵住了。女人又抓起铁铲,他步履蹒跚地朝她走过去,女人的身影,映在沙墙上,他逐步靠近,那身影便布满了整个沙墙。
“糟了。”她背着身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大网篮来之前,还得搬六桶呢……”
男人的表情冻住了。好容易压下去的情绪,这会儿又被强行拨弄起来,真没劲呀。可似乎与他的意志无关,血管里有什么东西随意往上涌着。简直像沾在皮肤上的沙子,渗透到了血管里,从内侧剥落着他的情感似的。
“那好,我也来帮个忙吧。”
“好吧……多少都可以,第一天就开始,真过意不去……”
“第一天就开始?……往后还要干这种事……我可是只在这里待一晚上哟。”
“是嘛……”
“我可不是闲散的人哇……来吧,把那铁铲给我,给我!”
“客官您用的铁铲,就在那儿呀……”
果然,靠近门口的走廊上并排放着一把铁铲和两个有把手的石油桶。这一定就是刚才有人叫“多拿来一个人用的”,从道路上扔下来的那些铁玩意儿。他觉得这安排准备也出色过头了,自己像被看中了似的。说是这么说,可是,究竟有什么地方被人看中了呢,连他自己都还搞不清楚。反正,一想到这种过于轻视人的做法,他便觉得阴森森的,好没趣。铁铲的杂木手柄上,闪着黑乎乎油腻的光,还结着许多粗大的树瘤。他几乎丧失了伸手去抓的勇气。
“你听,大网篮已经到隔壁人家来了哟。”
女人的声音蹦了出来,像是没注意到他在犹豫。蹦出来的声音里,还带着先前所没有的信赖感。经她这么一说,刚才一直听到的鼎沸人声,真的已经来到近旁了。整齐的呼吸声,短促的叫声,重复了好几遍。忽地又传来混合着轻轻笑声的低话,不一会儿,又是一片叫喊声。劳动的节奏,立刻使他情绪轻松起来。在这个朴素的世界里,暂时留住的客人也都手握铁铲,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令人奇怪的倒是他自己的犹豫不决,到底是怎么回事呵。他在脚边掏了个小沙窝,把摇摇欲坠的油灯放了进去。
“随便在哪里都可以,只要挖沙就行了吗?”
“不能随便在哪里……”
“那就在这边,行吗?”
“尽可能从崖边笔直挖下去。”
“所有的人家,都在这个时间‘清沙’吗?”
“是呵,夜里沙子潮湿,活容易干呀……沙子一干,会从上面……”她仰望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又会从哪里落下来……”
他也抬头一看,嚯,沙檐挂在崖边上,像雪一样沉重厚实地凸出在外。
“不危险吗?”
“不打紧。”她发出近乎撒娇的笑声,“瞧,雾上来了……”
“雾?……”
经她这么一提醒,果然,不知何时,一片星星变得模糊昏花起来。连起来的薄膜似的东西,在天空和沙壁的分界线上,不规则地打着旋儿,开始了毫无方向的移动。
“沙子也吸足露水了嘛……浸过盐水的沙子,再吸饱了露水,就会像浆糊一样凝固起来的呀……”
“岂有此理……”
“是的嘛,海岸上退潮以后,连坦克车也能平稳地开过呢。”
“有那么回事吗……”
“真的哟……所以,一到夜里,那凸角就会一点点大起来呢……风向不好的日子里呀,真的呢,有这么大一块,像蘑菇的伞似的垂下来……一到下午,干燥了,嘭地全掉下来了……要是掉得不巧,掉在细细的柱子之类上面,那立即就会被压垮……”
女人的话题,范围很窄。可是,一旦进入她自己的生活圈子,马上就会带来令人刮目相看的活泼。这大概是往女人心里去的通道吧。当然,那通道并没有什么特别诱人的地方。女人的话具有弹性,甚至能令人感到厚厚劳动裤(日本妇女劳动、防寒穿的裙裤。前后片相对,穿在长和服外。)底下隐藏着的肉体。
终于,男人也用卷了口的铁铲,尽全力地铲起脚下的沙子来。
(完)
本文选自
《砂女》(安部公房作品系列)
[日] 安部公房|著
杨炳辰|译
《砂女》是安部公房最具代表性的长篇小说。一个到海边沙丘采集昆虫的男人,偶然之下误入只有一个女人居住沙洞之家,被囚禁于其中,日复一日只能挖沙。他尝试了诸多方法逃脱,一次次失败之后,男人渐渐适应了沙洞里的生活,最终获得逃亡的机会时,他已经放弃尝试。小说将超脱现实、不可思议的情节,以写实的手法表现出来,描绘出了平常人日常生活的枯燥荒谬,以及存在于其中的生命的本质和真相。
随书附赠安部公房前卫摄影作品明信片。
戳以下标题可跳转至近五期每日读
完整每日读目录请戳文末阅读原文
每日读第67期
《慕尼黑的清真寺》
作者:伊恩·约翰逊
每日读第68期
《穷忙》
作者:戴维·希普勒
每日读第69期
《马语》
作者:金宇澄
每日读第70期
《他筑了一道墙,不让任何人进来》
作者:王尔德
每日读第71期
《洛尔迦诗选五首》
作者:洛尔伽
上海译文
文学|社科|学术
名家|名作|名译
长按识别二维码关注
或搜索ID“stphbooks”添加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