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角逐》(王小枪)
战国后期,群雄争霸,奸细丛生。从小父母失踪的狐耳在魏国邺城靠行骗谋生,同时搜寻着父母的消息。在一次行动中他被奸细组织“光明谷”头目魏钦看中,经过残酷的特殊训练后,他开始了行走七国的“无间道”生涯——在翻云覆雨的权谋机变中辗转,在刀光血影的争斗诛杀中突围,狐耳渐渐发现身不由己地卷入了一个惊天的阴谋……
角 逐
王小枪
【续】
魏钦进退两难,如果他要强行离开,没人能留下他,但他的身份不允许他这样灰溜溜地离开。留下来就得和灰袍老头对赌,他当然知道自己不会输,但也赢不了,因为双方都是在演戏。他是把谢月摔在地上,但并没有摔伤。魏钦抓住谢月手臂的时候,暗中用了一下力,又松开劲,他相信谢月的应变能力和领悟力。谢月从头看到尾,她自是知道魏钦不是要真摔她,魏钦抓着她的时候她已经准备好了。在着地的瞬间,她连忙滚两圈卸掉了大部分的力量,然后调整着地部位的顺序卸下了其余力量。谢月趴在地上静止不动,像是被摔成重伤一般。这只不过是合演了平时的摔打练习,所以,只要魏钦一发出指令,谢月就能站起来。就算谢月站起来了,那地上的老者也能站起来,两人打个平手,他还会被纠缠。只不过,因为一个特殊的理由,促使他会接受这个赌约。魏钦把自己的钱袋直接递给少年,少年接过掂量,打开钱袋口看了眼,点点头,把魏钦的钱袋也放在地上。事情没有出乎魏钦的预料,地上躺着的老者在灰袍老头一番装模作样后,晃晃悠悠站了起来。谢月也在魏钦的指示下,站起来。二人平手!人群中的声音不统一了,有赞叹二人神奇医术的,有嘀咕平手还有什么热闹可看的。就连魏钦也在想平局结果下两个老头或者加上少年还会出什么招。少年走到老者跟前,问:“老人家,你身子有事没事?”少年弯腰下去,双手分别拿起地上的两个钱袋,递给魏钦和灰袍老头,说:“既是平手,二位神医的钱各自保管好。”魏钦接过自己的钱袋放进衣兜里,他等着少年出新招。少年等二人收好钱袋,对众人说:“各位街坊,适才也都听到这位老者说没事,就此了结吧。”“你不是说自己没事了吗?你可要想清楚……”少年追问,老者张着嘴却没再发出半个音节。魏钦这才反应过来,少年这一招高明得很。他让二人比拼医术,地上的老者必须站起来,否则他的同伙就输,输了,他们的一百布钱就没有了。看来这位少年还是在帮魏钦,而不是两位老头的同伙。灰袍老头似乎也反应过来,如果他现在反悔,他以后没法在邺城骗下去,他脸色一沉,一声不吭地走了。老者瞪了少年和魏钦一眼,也走了,只是两人离开的方向不同。先前躺在地上的老者走了,众人知道不会再有热闹,先后散去忙自己的事。少年走到魏钦身边,说:“他二人整日都在城里讹人,你们可得小心。”少年看了眼谢月,“大叔虽有回春法术,也请不要再摔这位妹妹了。”谢月听了少年这话,心里竟有一些感动和感激,或许是因为二人年龄相当,何况少年还帮他们解围了。魏钦对少年表示感谢:“多谢这位小爷。我这里有一点钱……”说着,魏钦就伸手进怀里要拿钱。少年连忙按住了魏钦的手,直说:“不用,不用。我走了……”少年转身走了,步伐很快,转眼就消失在人群中。魏钦觉得有些奇怪,但说不出来,他对谢月说:“走,回去。”谢月诧异,魏钦说了再给她一次机会,难不成刚才发生的事情便是对她的考试?谢月不解地问道:“考试呢?”魏钦有些心不在焉,回道:“通过了……”他这句“通过了”其实有另外一层意思,是什么,只有他知道。魏钦叫了一辆牛车,拉着二人去西郊,他的光明谷在西郊的深山里,牛车在官道通过光明谷的山路前停下。魏钦掏出钱袋支付车钱,他打开钱袋时惊了一下,钱袋里没有半枚布币,只有一包废铁和石头!魏钦清晰记得他钱袋里有两百来布币,不用说,钱被少年拿走了。魏钦一直提防两位老者,以及少年,没想到还是被三人的连环计骗了。钱袋什么时候被调换的?魏钦回想,少年接过钱掂量后打开看了一下,那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他没法调换;在魏钦和灰袍老头比试期间,也不是最佳时机,钱袋已经在地上,少年倘若弯腰下去,一定会被看见;这么一来,少年是在比试结束后,他拿钱袋还给二人时调换的。少年掂量钱袋是估计钱袋的重量,打开钱袋自是为了确认钱的真假,少年利用二人比试的时候伪造钱袋和装进铁片和石子。魏钦从衣兜里掏出在集市上买窝窝饼剩下的两枚布币支付了车钱,对谢月说:“跟我再去一个地方。”邺城南部的一处角落里,少年、灰袍老头和被魏钦撞倒的老者正围在一起分钱。分完钱,三人各自散去……邺城东郊的一个小村落,因为世道不稳定,原来的村民要么迁走,要么因为战事消失,整个村子都是断墙残垣,毫无生机。远处一道小小的身影走向村子,背上背着一个大袋子,两者不成比例。袋子显得很重,压得这人步履蹒跚。影子走近了,不是别人,正是骗了魏钦钱的少年。一名瞎眼的老太婆坐在门边发呆,她听到声音扭头看向少年的方向,脚步声是她熟悉的,她问了句:“狐耳,你回来了?”原来,少年的名字叫狐耳。狐耳放下袋子,走过去把老太婆扶起来便往屋里走,说:“陈阿婆,你要晒太阳在院子里晒吧,在外面被匪徒看见就麻烦了。”陈阿婆被扶起来,颤颤巍巍往里走:“我不是晒太阳,我是在等我儿子回来。”狐耳不再说话。父母忽然失踪两年多了,小小年纪的狐耳自食其力,他的艰辛和期盼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记得小时候母亲总是捧着他的脸,对他说:“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人都要留着希望,切勿绝望。希望和绝望都带着望字,但意思完全相反。”把陈阿婆扶进屋里,再返身出来把袋子背进陈阿婆的屋里。狐耳打开袋子,满满一袋子黄米,他取出一碗煮了锅黄米粥和陈阿婆分吃。吃过饭,狐耳简单收拾干净,回到对面自家的屋子里躺下睡了……狐耳悠悠醒来,发现身处陌生之地,躺在陌生的床上,这里决然不是他家。狐耳虽然因为生活所迫心智早熟,但身体上还只是少年,嗜睡便是体现之一。狐耳想弄明白自己在哪里,他连忙下床,屋里摆设大多他都没见过,看着都不简单,必是富贵人家,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狐耳猜到是自己睡太沉,被人带到这里,他粗略检查周身,并无伤,看来对方没有加害自己的意思,否则只需趁他睡着给他一刀即是。对方的目的又是什么?不管如何,离开是首选,房门从外面锁住了,狐耳出不去。此刻,狐耳反倒冷静下来,他调匀呼吸,凝神放尖耳朵监听四周的声音。要说狐耳的长处,耳尖是其一。这一半源于天生,因其婴儿时期对声音极为敏感,耳廓较常人大,取名为耳,结合其姓氏,意如狐狸之耳敏锐。另一半来自生活的历练,父母失踪后,狐耳先是被对门瞎眼陈阿婆收养,但时局不稳,陈阿婆子孙被抓去充军,村落又逐渐荒废,只剩下他和走不掉的陈阿婆,她反倒需要照顾。小小年纪,狐耳就必须谋生计,耕种不是他能做到的,兵荒马乱无法靠乞讨维持两个人的生计,狐耳开始了偷窃。他深知一把面、一枚钱对穷苦人家的分量,他只偷富贵人家。富贵人家多养犬,犬的耳朵极灵,狐耳要避免被犬发现,不仅要放低脚步,还得听出犬的呼吸声确定其位置以及其是入睡还是醒着。早先在市集,狐耳看见魏钦衣饰不凡,非穷人样。狐耳在市集上故意去撞魏钦,魏钦一躲,身上布钱摩擦的声音被狐耳听得真切,魏钦带了不少钱。练成这样的本事,狐耳吃尽苦头,起初去富贵人家偷窃,不能及时发现豢养的犬,总被犬先听出来而咬伤。不多会儿,狐耳听到有两种脚步声往屋子走来,接着他听见两个人对话,从声音上他能听出是一男一女,男的正是被他骗的魏钦!市集上看见魏钦的女儿时她没说一句话,他无从分辨,但猜想是魏钦的女儿。狐耳暗叫不妙,魏钦抓他必然是报复被骗钱一事,要逃也逃不掉,狐耳只能静待。魏钦回道:“他一定会留下。现在他应该醒了,你知道该怎么劝说了吧?”狐耳听出二人是要留下他,该不会是留下他以劳力还钱吧?这种事情狐耳也经历过一两次,偶有失手被抓住,除了挨打还得还钱,狐耳也没钱还,只得做苦力偿还。想到魏钦摔女儿,狐耳又有些害怕。狐耳听到二人走近,跑回床上装睡。门开了,谢月端着一盛着早饭的木托盘走进屋里,魏钦并没跟着进来。谢月一改市集上冰冷的表情,脸上带着微笑,见狐耳躺在床上,把木托盘放在桌子上说:“起来吃饭吧,我知道你已经醒了。”狐耳继续装睡,没回应谢月。谢月又说:“你的鞋子真脏,地上有你的鞋印。”谢月说着不禁乐了起来,她自是在嘲笑狐耳留下这么明显的脚印还去装睡。狐耳也知自己整日风里来尘里去的,鞋底不可能干净,他也不装睡了,噌一下就下了地。等他下到地上,脚底阵阵凉意,他低头一看自己根本就没穿鞋。第一次下地时因为紧张和疑惑没感到自己赤脚,不想竟上当了。“这是哪里?你是谁?”谢月笑得释怀,还带了早餐,狐耳至少能稍微安点心。“光明谷是哪里?你们把我带到这里要做什么?”上了一次当后,狐耳学聪明了,他虽怀疑魏钦抓自己来是因为骗钱之事,但他不主动提起。“你先吃饭。”狐耳认为谢月的关心只是惺惺作态,他又何曾知道谢月对他已经产生了懵懂之情。两人年龄相当,遭遇也有些类似,这是他们异常早熟的主要原因。从魏钦口中谢月得知自己出身将士之家,父亲战死,母亲过度悲伤病死,她三年前被魏钦带入光明谷。这些年里,谢月在光明谷不愁生计,但没日没夜地训练、考试,她不曾体会到半点童真,不曾感受到些许关怀。市集上,谢月亲历狐耳帮魏钦热心解围,亲耳听到了狐耳对她的关心;在村子里,谢月和魏钦在暗处看见了孤苦的狐耳照顾瞎眼陈阿婆。魏钦并没有告诉谢月狐耳骗走他钱,出于颜面,魏钦不能说。“谷主说你一人生活很艰难,想让你到我们光明谷,又怕你不同意,所以趁你睡着了把你带过来。你不如留在光明谷,这里不愁吃穿。”狐耳的情况是魏钦告诉谢月的,也正是他让谢月来劝说狐耳加入光明谷。狐耳不相信天上会无故掉下窝窝饼,何况他还骗了对方的钱。要他留在光明谷不外乎是要他当个侍从什么的,之前也有人找过他去做侍从,但他推掉了。给人当侍从虽解决了生计,但失去了自由,狐耳不想失去自由。等他再大几岁便去找父母,他坚信父母还活着,他总是抱着希望而不是绝望,父母一定是躲在某个地方不想见他。他问道:“要我当侍从?我可不当。”“不是当侍从。”谢月否定了狐耳。狐耳又情不自禁把内心的推断当定论说出来,这是他很大的弱点。“当学徒。”同样是失去自由,学徒比侍从的命还惨,侍从还有工钱,学徒连工钱都没有。狐耳当然不同意,他正要开口拒绝,谢月抢了话头说:“我们这个学徒和别的不同,别的学徒学手艺,我们学打仗的能力。”“打仗?”狐耳有些惊讶,“我才不想学,我要回去,陈阿婆没人照顾。”魏钦推门进来,对谢月说:“你先回去吧,我跟他说。”
王小枪
作家、编剧。中视协编剧专业委员会副会长。代表作有《对手》《县委大院》《面具》。获得过第34届“飞天奖”优秀编剧奖、第28届“白玉兰奖”最佳原创编剧。多次获得赵树理文学奖提名。作品曾获得五个一工程奖、北京市文学艺术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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