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王志安
用冰冷的理性温暖世界。
目录
相关文章推荐
51好读  ›  专栏  ›  王志安

贺建奎:我要说声抱歉,但对实验充满骄傲

王志安  · 公众号  · 热门自媒体  · 2018-11-29 07:00

正文

请到「今天看啥」查看全文


王局曰:

11月28号香港大学的这个会议,王局没有亲赴现场,由于贺建奎事件的持续发酵,会议主办方不但调整了贺建奎的发言时间,还在贺的主题报告之后,专门增加了讨论环节,而且开放了现场提问。

这些讨论和提问很有研究价值。但由于不是专访,许多问题无法深入。

比如,贺建奎说,知情同意环节一共有两次于受试者父母的沟通,每次有一小时十分钟,看起来这个时间不算短,但考虑到基因编辑是普通公众难以理解的技术,如何才能受试者充分理解,这才是问题的核心,而不是沟通的时间。

再比如,谈到孩子的未来,贺建奎说,“他们有选择的自由”,这个“他们”是指谁?婴儿还是父母?如果是父母,他们凭什么替孩子做决定?如果是婴儿,他们又如何行使这项自己根本无法参与决策的权利?

再比如,他说用自己的后半生来为受试者负责。但在 项目的知情同意书上,不是列了一长串免责条款么?况且,你现在并无法预知 受试者在未来到底会出现何种异常,又如何负责呢?

再比如,在如此敏感的实验面前,是不是可以简单由受试者的家长说可以,就操起上帝的手术刀?科学界对“ 人类胚胎十四天 ”的边界,是不是可以不在乎、不遵守?

真希望有机会能专访贺建奎,和他充分地交流一下。


会议速记与翻译稿件由@ 冷月如霜 提供,特此感谢


今天, 第二届国际人类基因组编辑峰会 进入第二天。

按照议程,中午11点30分应是题为“人类胚胎编辑”的专题讨论会。作为原定议程中要参与共同讨论的学者之一,这几天的新闻焦点人物 贺建奎即将上场

不过48小时的时间,这个原本名不经传的南方科技大学的副教授,已经成了举世瞩目的人物。这天,这个专业的学术论坛涌进了上百名媒体记者,他们全都在翘首等待贺建奎的出场。

这场争议以来,贺建奎本人还从没有接受过媒体采访,不过他透过信息渠道说,他将在11月28号的会议上,披露有关这个充满争议实验的相关内容。

主办方专门调整了日程,把贺建奎原定在上午活动中间的演讲,挪到压轴,以便于其他学者、记者和观众们有更多的提问时间。

会场座无虚席


12点50分,香港大学李兆基会议中心的大会堂内,贺建奎登场。

会场刹那间安静下来,上千双眼睛聚焦在台上。清脆的快门声此起彼伏,许多人直接用手机在现场直播。

有人大声抗议,负责主持的Robin Lovell-Badge教授提醒大家,应该允许他的发言,请不要打断。

他看了看台下,说,“谢谢,首先我必须要道歉”。

贺建奎并没有对舆论的批评表现出太多的认可,他说,“总有人要迈出这一步”,“我对自己的实验很骄傲,我是在挽救生命”,“如果我的孩子有先天缺陷,我会率先做实验”。

一个小时的时间里,观众时而哗然,时而掌声,有人叹气,有人窃窃私语。

我们该如何看待贺建奎?还是先听听他在一小时的时间里,都说了一些什么吧。

会议记录很长,我们先提炼了要点,后面有全文。

1. 道歉 :贺建奎在演讲前表示歉意,但道歉原因是“在尚未完成同行评议时,就在会议前公布了结果”

2. 志愿者 :贺通过HIV/AIDS志愿者小组招募到志愿者,共有8对夫妇参与,其中1对中途退出,还剩7对。他们都是父亲为HIV病毒携带者、母亲为HIV病毒阴性。目前还有一名怀孕母亲。

3. 沟通 :贺建奎曾与患者直接沟通。他说这些志愿者都有很好的教育背景,了解HIV、HIV药物和其它治疗方法,甚至知道最新的学术研究,也了解基因编辑技术和副作用,做到了知情同意。

4. 知情同意书 有20页,贺的团队逐行做了解释,每组患者安排了1个小时10分钟的时间,他们可以提出任何问题,也可以私下讨论,可以当天决定,或者回家讨论后再决定。

5. 经费 :临床阶段的钱都是他自己出的,测序是学校经费。自己的公司都没有参与这个项目而患者不需付钱。

6. 审核 :对于如何通过中国的审核?贺始终没有回答。

7. 反对: 为什么明知科学界会反对还要一意孤行?

贺说自己已经跟一些科学家们讨论过、给他们看了 初步结果。还在一些专题研讨会上得到了正面反馈,当然也有批评。他还跟美国一些伦理专家讨论过。

8. 孩子 :贺表示不会公布患者身份,但会把数据交给专家和监管部门。以后会做长期的随访,她们会定期来实验室。贺会更加努力工作,终身对孩子们负责。

9. 社会舆论 :对如此强烈的反对,他感到始料未及,但他以前分析过的一些调研结果显示,中国,美国,欧洲的群众都支持胚胎编辑。 不管怎么样,他对成果感到自豪。

10. 会给自己的孩子做基因编辑吗?

贺说:如果我的孩子有类似的风险,我会首先做这样的尝试。


最新消息:

原定于今天下午的分组讨论,贺建奎还有一次发言,但已被取消。


下面是详细的演讲和问答:


主持人

Robin Lovell-Badge教授:

来自弗朗西斯·克里克研究所,研究重点:在胚胎发育中,细胞如何决定自己的命运

Robin Lovell-Badge教授

我们应该给予贺教授一个机会,让他从科学和其他角度进行一个解释。我们应当允许他做发言,而不要中途进行打断。作为讨论会的主持,我事先并不知道这个爆炸性的新闻。事实上,最初递交的PPT里也没有涉及这项工作。 有请贺教授。


贺建奎演讲全文 ↓↓ 可滚动小窗查看


之后进入讨论环节:


Robin Lovell-Badge教授:

CCR5是否是一个可靠的靶点?我们是否已经足够了解CCR5的功能?你提到有很多人具有这个基因变异,但大部分是北欧人,在中国并不常见。这有几种可能:一是这个变异没有传过来,二是这个变异由于中国的选择压力而消失了。编辑CCR5是否会引起其他复杂的情况,比如西尼罗病毒感染?另外,出现CCR5变异的流感患者病情可能更严重,这或许不是好事?

我们选择CCR5有多个原因。首先,HIV感染是一个发展中国家常见的问题,HEU儿童也是一个全球问题。其次,我们已经研究这个基因几十年了。第三,我们也获得了知情同意的许可,会在将来18年对她们做长期检查。

Robin Lovell-Badge教授:

CCR5在免疫系统里,一定有其他和HIV感染无关的功能。我们知道免疫系统会影响身体,包括大脑。你的小鼠实验表明编辑CCR5没有影响小鼠的行为,但几年前,一个工作表明,CCR5缺失的小鼠出现了某些行为能力的增强。所以你真的了解CCR5和它在免疫系统里的功能吗?

我反对使用基因编辑做任何生理上的增强。我们研究CCR5是因 为它是一个简单且受人了解的基因。将来,我们可以研究更多复杂的基因。

接下来是斯坦福大学的Matthew Porteus教授参与讨论:


Matthew Porteus教授

来自斯坦福大学,研究重点:用基因组编辑治疗儿童遗传病

Matthew Porteus教授:

我想问一些关于数字的问题。有多少夫妻参与了这项研究?每名母亲提供了多少卵子?一共编辑了多少胚胎?又植入了多少胚胎?多少胚胎成功怀孕并出生?

一共有8对夫妇参与了这项研究,其中1对中途退出,还剩7对……

Matthew Porteus教授:

他们都是父亲为HIV病毒携带者,母亲为HIV病毒阴性吗?

是的,这是研究的要求,所有夫妻也同意开展研究。我们就使用普通体外受精技术,收集卵子,然后注射Cas9……

Matthew Porteus教授:

一共注射了多少个?

大概有31个胚囊左右……

Matthew Porteus教授:

一共注射了31个胚囊吗?

注射的有更多,有31个发育到了胚囊阶段。

Matthew Porteus教授:

不知道中国方面的审评是如何的。你如何与你的上级讨论?患者的知情同意是怎么做的?试验设计又是怎么做的?

首先,我和一些科学家们进行了讨论,他们认为CCR5是一个很好的靶点。在2017年冷泉港,以及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一些研讨会上,我也得到了一些反馈,其中有正面的,也有批评。我还和美国的一些伦理专家谈论过,初步结果也给一些科学家们看过。

Matthew Porteus教授:

有多少人读过或审查过这份知情同意书?

4个人。

Robin Lovell-Badge教授:

那在知情同意的过程中,是你直接与患者接触,还是和项目无关的人和患者接触?

一开始是我的团队成员与患者接触。一个月后,他有事离开了,所以是我和另一名教授与患者进行接触。

Robin Lovell-Badge教授:

所以你直接参与了和患者的沟通?

是的,我直接参与和患者沟通。

Matthew Porteus教授:

那你是如何招募到这些患者父母的?是通过个人联系吗?

通过网上的HIV/AIDS志愿者小组招募的。

Robin Lovell-Badge教授:

我把接下来的时间交给大家提问。

David Baltimore教授:

我插一句:上一届峰会中,我们提到,如果缺乏“对于恰当性的广泛社会共识”,任何对于生殖系的编辑都是不负责任的!我认为现在这个共识依旧成立,目前的临床应用也还是不负责的。

(贺的研究)这个过程并不透明,我们在整个事情发生之后才知道,甚至连孩子都已经出生了。

在医学上,基因编辑并不是必须的。前面会议里提到的疾病,其应用都比保护一名HIV患者要更广泛。我们明天就这个事件做一个总结陈述。

David Baltimore教授, 1975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得主

刘如谦教授 (David Liu,2017年《自然》杂志十大年度人物之一)

我这边有两个问题:

首先,我不觉得这背后有未满足的医学需求。父亲虽然是HIV携带者,但通过清洗精子,已经可以产生不受感染的胚胎。请你解释一下,对于这几名特定的患者来说,存在什么未满足的需求?

另外,这些基因编辑的决定来自患者本身,而不是科学界。我在想,整件事件里,科学家和医生群体的职责体现在哪里?为什么是患者自己,而不是我们做出应不应该做基因编辑的决定?

为什么说CCR5的编辑不是未满足的需求?我觉得这不是给特定的患者,而是对于整个HIV感染群体的。目前我们还没有HIV疫苗。 我也和一些患者谈过,有些村庄里,30%的人都感染了艾滋病。

事实上,我对我们的成果感到自豪。对于这个孩子,她能对HIV病毒产生免疫力。 我会更加努力地工作,终身为她们负责。

Matthew Porteus教授:

我打断一下,目前还有其他怀孕的母亲吗?

还有1名,但现在还在怀孕早期。

提问听众1:

我问两个关于伦理方面的问题:能否介绍一下,具体的伦理审查是怎么通过的?然后,能否详细介绍下未来对于这两名孩子的治疗筛查计划?

你身边是否有孩子、朋友得了严重的疾病?他们需要帮助。对于患者来说,我们拥有技术。技术得到越早的应用,就能造福更多人。

未来我会保持透明和公开,向全世界公开孩子的生理信息,大家一起决定下一步。

提问听众1:

我的问题是更直接的。未来你将如何对这两名孩子负责?

Robin Lovell-Badge教授:

你会向世界公布孩子们的身份吗?如果不公布,又怎么能确认她们是否真的获得了成效?全世界都很关注她们是否健康。

按照规定,我们不能公布患者的具体身份。我们会把数据递交给监管部门和专家。

提问听众2:

我们很好奇,你是如何说服父母参加这个实验的?你有没有告诉他们还存在其他的方法?在伦理审评上,几个人参与了?

这些志愿者都有很好的教育背景,他们了解HIV,了解HIV药物,了解其它方法。他们一般会在社交网络里分享信息,连最新的学术研究都知道。志愿者们也做到了知情同意。他们了解基因编辑技术和副作用,我们双方充分交换了信息。

Matthew Porteus教授:

知情同意书会向大家公开吗?

事实上,知情同意书已经在我实验室官方主页上公开了。我们的研究论文也有十多位学者看过。我最初计划在预印本上发布论文,但有人建议我先做同行评议,我接受了他的建议。

提问听众3:

在英国,大概要接受一定教育的人才能懂得基因组是什么。你怎么确认患者们能听懂知情同意书里的内容?

我们为每组患者安排了1个小时10分钟。知情同意书有20页,我们一页页、一段段、一行行地解释。他们可以提出任何问题。最后,我们也给他们私下讨论的时间。他们可以当天就做决定,也可以回家讨论后再决定。

提问听众3:

你们其中有任何人接受过关于知情同意的培训吗?

我们的知情同意分为两轮,第一轮是我的团队成员进行的非正式咨询,大概2个小时。第二轮是正式的。我读过NIH的知情同意指南。

Robin Lovell-Badge教授:

大家都很关心,你的研究经费是哪里来的?

在临床阶段,钱都是我自己出的。测序则是学校的经费。

Robin Lovell-Badge教授:

我们知道你还开了几家公司,你的公司有 为此付钱吗?

我的公司没有参与这个项目,资金、设备、场地都是我个人提供的。

Robin Lovell-Badge教授:

患者们需要付给你们钱吗?

不,我们会支付所有患者产生的费用。

提问听众4:

科学家应该对患者负责。将来你决定如何对她们负责?比如你会如何安排她们接种疫苗的计划,又如何评估她们的精神健康水平?

我们会做长期的随访。她们会定期来到我的实验室。无论是HIV病毒,还是西尼罗病毒,我们都能做测试。

提问听众5:

我的问题是关于脱靶效应的评估。你刚才提到对单细胞做了全基因组测序,但据我所知,目前并没有所谓的单细胞全基因组测序的靠谱方法。

另外我想问一下,包括诸多中国学者在内,都有一个共识,就是不能做生殖系细胞的编辑。为什么你要跨过这条红线?为什么要偷偷做研究?

关于脱靶效应,我们会在植入前,找多个细胞,用目前最好的方法做测试。测序结果可能会有遗漏,所以我们测试了不少胚胎,综合考虑脱靶效应。

Robin Lovell-Badge教授:

你知道所有人都会反对你的做法,但为什么你还要偷偷做实验?如果你询问科学群体,很多人都会说不行。但你没有和科学群体讨论。

事实上我和一些科学群体讨论过,也得到了不少反馈。在临床试验阶段,我也和一些美国专家做过探讨。

提问听众6:

我的问题是关于这两名小女孩的命运。这两名小女孩编辑结果不一样,一名能对HIV病毒产生免疫。她们的父母会因此区别对待两名女孩吗?基因改造会影响她们结婚生子的命运吗?会有人希望让这个改造结果在家族里延续下去吗?基因改造是否会影响别人对她们的看法?

我的哲学是这样的。我不会用工具去控制她们的未来,她们有选择的自由,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

Robin Lovell-Badge教授:

时间原因,最后我再问两个群众很关心的问题。第一个问题,你预计到社会会有这个反应吗?

这个新闻是提前泄露出去的,所以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外。但我过去分析过一些调研结果,中国、美国、欧洲的调研都表明群众支持胚胎编辑。

Robin Lovell-Badge教授:

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是你的孩子,你还会给他/她做基因编辑吗?

如果我的孩子有类似的风险,我会首先做这样的尝试。

Robin Lovell-Badge教授:

我们再次感谢贺教授愿意来到会场和大家分享!


END

商务合作:wangjushangwu(微信)









请到「今天看啥」查看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