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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之旅|十八世纪音乐家的幽默小说

译言  · 公众号  · 国际  · 2016-12-13 10:30

正文


罗曼·罗兰特别欣赏的音乐家库瑙曾经写过一本讽刺小说《音乐庸医》,描写那些音乐界的江湖骗子:“人们把城里初来乍到的艺术家看成新鲜的鲱鱼;人人都想品尝一番,因此舍得在他们身上破费,为此花的钱比平常餐桌上常见的精美佳肴还要破费。”他看透了这一切,所以写小说来报复那些愚蠢无知的糊涂虫。



库瑙


1700年这本小说出版,展现了十七世纪萨克森地区多姿多彩的世态风情画卷,呈现了德国历史上那个妙趣横生的年代——那是三十年战争过后,这个国家迅速恢复元气的时期,也是伟大的古典音乐形成的时代。



十八世纪音乐家的幽默小说(节选)


这本小说的主人公是个滑稽可笑的士瓦本冒险家,来自德国南部城市乌尔姆附近,他为了从德国人对意大利的崇敬中获益,不惜假扮成意大利人的模样。他曾经在意大利居住了不到一年,在那里处境卑微,担任几位著名音乐家的随从,为他们抄写乐谱;他使出浑身解数,让人们相信自己拥有音乐大师的天赋。不过,他行事小心谨慎,知道自己的阴谋很难在罗马或威尼斯得逞,不敢在意大利装腔作势;他越过了阿尔卑斯山,利用德国同胞的天真纯朴和他们对外国的盲目崇拜来崭露头角。


他径直来到了德累斯顿,这里是意大利音乐的中心,拥有知名的歌剧院。他先是改名换姓;把他父亲起的诨名托伊尔-阿菲(意为宝贝猴子)改成了那不勒斯名门望族的姓氏卡拉法。这是那个时代的一种怪癖,德国人总爱取法语或拉丁语的名字。库瑙用莫里哀(Molière)的讽刺口吻,抨击了这种荒唐的行径:“我们可以原谅那些用外国姓氏的人,这要归咎于可笑的父母;他们保留这样的姓氏也是情有可原。但是,那些更名改姓的人,凭空给自己捏造出新的民族,应该得到命运的惩罚。有位绅士原本叫做里本纳,偏偏更名为哈帕留斯;等到他请求继承自己兄弟的财产时,法官驳回了他的请求,表示他在递交的申请书里承认自己‘荒淫无度’( 哈帕留斯的含义),因此不能继承这份财产。许多势利鬼都改了法国名字。我从前认识一个人,他名叫汉斯·耶尔梅。他的衣着服饰和教养风度都合乎法国的流行时尚,他希望自己的名字也能配得上他的风度仪表。实际上,他只会说一句法国话:’先生,我有幸自称您谦卑的仆人。’不过,他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取个法国名字。此外,他衷心希望自己成为上等人,以为改名换姓,加上修饰装点,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摆出绅士派头。他从此更名为让·德·热尔梅,不过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名字在德语中的发音是施恩德-舍尔姆(意思是声名狼藉的恶棍),因此遭到了大家的鄙视和嘲讽。我真希望,那些为自己的德国姓名感到羞愧,从此改头换面的人都是这这个下场;德国人真该为他们的行径感到害臊,把他们和那些招摇撞骗的家伙赶出德国去。”



德雷斯顿歌剧院


库瑙的大声疾呼犹如旷野上无人回应的呼喊。托伊尔-阿菲给自己改名为卡拉法,再说上几句意大利语,就足以让德累斯顿的音乐界匆忙赶来欢迎他。“普利尼说,这些人真是荒唐透顶,他们居然认为,如果一位作曲家没去过意大利,他就是个傻瓜,异国气息的熏陶会让艺术家变得完美无缺,连卢西塔尼亚吹来的微风,都会让母马多生小马。”此外,卡拉法使出狡猾的伎俩,激起了人们的好奇心。他不断收到欧洲各地寄给他的信,上面的头衔非常响亮,有的信上用意大利语写着:尊敬的阁下,彼得罗·卡拉法先生,前所未有的音乐大师;有的信上用德语写着:才华横溢、天赋非凡的彼得罗·卡拉法先生,意大利著名音乐家,无与伦比的演奏家。似乎是出于疏漏,这些信封上几乎都忘记了写他的住址;邮差不得不挨家挨户地打听,有没有人认识“这个时代的奥菲斯”或是“无与伦比的演奏家”。就这样过了几天,人们在他露面之前,已经对他的名字耳熟能详,他也成了受人欢迎的人物。德累斯顿的音乐协会派了代表去拜访他,邀请他参加协会的会议,发表热情洋溢的欢迎演说,仿佛是迎接王子殿下驾到。人们为他举行音乐会,纷纷请求他参加自己举办的宴会。卡拉法欣然接受大家的盛情款待;虽然他会弹一点希尔伯琴和吉他,可是他的音乐才能乏善可陈。不过他小心谨慎,想方设法找到各种借口,来拖延在公众面前的表演。据他所说,自己的嗓音优美动听,可惜只会唱意大利歌曲;音乐协会却只有德国歌曲的乐谱。他原本是位才华出众的小提琴演奏家,不过有个心怀嫉恨的竞争对手打算暗害他,用匕首划破了他的手,落下了毛病;非得等上几个月,他的手才能灵活自如。不过,他同意用羽管键琴伴奏一首协奏曲,特意表明这是首简单的曲目。可是,人们出于对他的尊敬,非要请他弹奏一段高难度的乐曲。他立即对羽管键琴大加抱怨,声称这部音乐作品倾注了他全部的心血,简直无与伦比。如果说他偶尔会漫不经心地弹几下羽管键琴,那是因为他要为自己创作的歌曲来伴奏。可是这毕竟只是他自己的消遣娱乐。此外,意大利的羽管键琴乐曲非常简单,没有旋律优美、演奏复杂的段落,而这偏偏是德国音乐品味的喜好。经过这番喧闹纷扰,他终于坐在了羽管键琴前面,弹奏了几段平淡无味的和弦作为前奏,推辞说自己得了感冒,掏出了几个鼻烟盒。“每当他看到右手难以弹奏的乐章,就从容自如地拿起右边的鼻烟盒嗅一下;此后他如法炮制,竟然把这首曲子搪塞了过去!”


库瑙精心刻画了萨克森人的个性,他们既坦率直白,又狡猾精明,举止笨拙、风趣温和。这些可敬的人热情洋溢,怀着荒唐可笑的想法去听卡拉法的演奏,对这位出色的音乐家倍加尊敬、竭诚仰慕,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位羽管键琴演奏家毫无音乐天赋可言;但是,这些宽容大度的民众尽力为此寻找借口。他们的信心难以动摇;可是,只要这些可敬的人心生猜疑,什么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他们仔细把这位冒充的意大利人打量一番,卡拉法却对此一无所知;等人们终于弄清了真相,并没有对这个江湖骗子大发雷霆,把他从此地驱逐出去,而是导演了一出喜剧,把他耍得团团转。


人们怂恿卡拉法撒谎骗人、自吹自擂,让他自命不凡的愚蠢虚荣暴露无遗,一边佯装崇拜他的才华,一边暗自窃笑,等到惊慌失措的卡拉法明白过来,人们已经嘲笑了他好几个星期。尽管卡拉法谨小慎微,人们还是说服他拿出自己的几部作品,暴露了他浅薄的学识。为了确保卡拉法不能使用平常的作曲方法,其实就是厚颜无耻的剽窃,人们把他关进了化妆间,从外面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卡拉法使出了浑身解数。他小声哼哼,用手敲鼓点,拍打桌子,又是唱又是跳,摇头晃脑地打节拍。从来没有一个卖苦力的,像他那样费心劳力地连蹦带跳。过了一个半小时,他的脸上挂满了汗珠,背上大汗淋漓,可是还没写出一段旋律来。现在,他拿出纸和笔,蘸了墨水写起来,可总是写了又划,把纸揉成一团、撕得粉碎,然后从头再来。他尝试着谱写旋律,从座位上站起来,在屋里奔来走去,似乎准备破门而出、穿墙而过;就这样他足足磨蹭了十五分钟。最后,他求助于倒霉赌徒惯用的迷信习俗,赌徒们通常相信,换个位置会让他翻盘转运。于是他从桌子边站了起来,坐在了地板上。他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倾注了全部的精力,竟然没有注意到当时已近午夜,只有油灯在燃烧。终于,他的脑子里浮现了四首著名的歌曲:《晚上好,园丁》、《达蒙陷入沉思》,《这里有位美丽的小姐》,《她安然入睡》。刚刚忍受了才思枯竭的折磨,他如今又要面临文思泉涌的痛苦;他不知道哪一首优美的歌曲适合特定的情境,最重要的是,哪首歌最不为人所知。他差点要靠掷骰子来做出决定;然后他决定把几首歌混合在一起,要么就胡乱拼凑。我们可以想象得出,德累斯顿的音乐家看见这副荒唐可笑的场景会笑得乐不可支。卡拉法下一个要去的地方是莱比锡,那里的平民和学生用更残酷的方式戏弄了他。他们怂恿卡拉法和另一个可笑的音乐家争吵斗嘴,刺激两人大发脾气,最终提交稀奇古怪的法庭来裁决,这是一场意味深长、诙谐滑稽的假面舞会,两个蠢材被人连哄带骗,不禁让人想起歌剧《资产阶级绅士》中“庆典仪式”的那场戏。


卡拉法屡受挫折、备受嘲弄、遭人耻笑,却没有感到心烦意乱。任何人面临他岌岌可危、蒙羞受辱的处境,都会有千万个理由觉得痛苦不堪。卡拉法被迫从德累斯顿匆促逃离,在这个国家暴露了真面目的江湖骗子此时毫不担忧,他说道:“呸!世上还有别的国家;一个人要是在这儿栽了跟头,总能在别的地方爬起来!你得往前走,过不了多久,其他的城市就会发现其实你什么也不懂!人永远不能饿着肚子上床睡觉,身上总得有件外套。”于是他四处游荡,和小国的乐长、管风琴师和音乐家来往,在他们的家里随意品尝佳肴、畅饮美酒、安然入睡,靠自吹自擂得到他们的崇敬。他到处利用可笑的音乐爱好者、愚蠢无知的商人,这些人乐于招待艺术家,借此冒充音乐行家。他安然自得地住在地主的乡间大宅里,那些粗俗的乡绅过着单调乏味的生活,把他的音乐和玩笑话看得至高无上;他把钱包塞得鼓鼓囊囊,自己变得大腹便便,终于有一天,他开始对主人心生厌烦;于是他立刻不辞而别,连薪水也不要,不过偶尔带走几副银勺子和银刀叉。他哄骗贫困乡村教师的积蓄,答应帮他们在一年之内成为宫廷乐队的乐长;面对找他讨要钱财的受害者,他时而放声大笑,时而痛哭流涕,时而赌咒发誓。如果有人感到愤愤不平,提起诉讼,那就正合他意:卡拉法对德国法庭的耽搁拖延早已司空见惯。


最后,这个无赖找到了永远不会让他失望的精神支柱,安慰他遭受的屈辱:女人。女人不会总是充满魅力,却总是能诱惑别人。早在《克鲁采奏鸣曲》出版以前,库瑙就指出,音乐——尤其是演奏家给女性心灵带来的伤害;他举出了几个妙趣横生的例子。其中最可笑也最完整的,就是赫尼茨城堡女主人的故事,我想说的是,如果这个故事没有那么露骨,会更具有高卢情调,而不是日耳曼情调。此外,故事的主人公并不是卡拉法,而是一位鲁特琴乐师,从前在乐队里担任第二乐手。然而,卡拉法是个唐璜式的花花公子。他用自己谱写的奏鸣曲打动了罗马贵妇人的芳心。“她们对这首乐曲赞不绝口;接着是热烈的亲吻和意味深长的凝视。我的脸颊从来没有这么滚烫火热。”卡拉法刚到莱比锡,就看到了城里最美丽的姑娘,她年轻貌美、敏感多情、家境优越,而且擅长音乐;当卡拉法弹奏羽管键琴,用沙哑的嗓音放声歌唱时,她竟然丧失了判断力,失去了理智。姑娘的父亲是位财力雄厚的商人,名叫普鲁托,他了解到这段风流韵事后,不禁勃然大怒;他怒斥自己的女儿,把这个无赖赶出了自己的家门;尽管如此,这对恋人晚上依然在他的花园里幽会;卡拉法吟唱着《奥菲欧》里的段落,把自己比作歌剧的主人公;这位姑娘准备扮演尤丽狄茜的角色,依照剧情离家出走;不过事有凑巧,到了最后一刻,一个身体强健的少妇登场亮相,原来卡拉法被判欺诈罪后,在齐陶监狱关押过一段时间,他和狱卒的女儿勾搭成奸,生下了孩子,此时真相败露。这个妇人掐住骗子的喉咙,扯着嗓子大喊,他必须和她结婚。在纷乱喧嚣中,年轻的普鲁托小姐愤然离去,再也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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