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杨恒均游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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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建华人在纽约

杨恒均游学  · 公众号  · 自媒体  · 2017-10-17 13:30

正文

作者:荣筱箐

来源:假装在纽约(ID: mr-jiazhuang)




去过纽约的人都知道,纽约有一条“福建街”。


纽约是全世界除了中国本土和新加坡这样的华人社会以外,华人人口最多的城市。大大小小的唐人街有七八个,最早的老唐人街有100多年的开埠历史,主要是广东人和香港人打下的江山,在这里粤语是通用的语言。


大概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以福州和周边县市为主的福建人开始大规模向海外偷渡,很多村、乃至县,几乎整个被掏空。比如福清县,据说100多万人里有70万在国外。


福建民间流传一句话,“台湾人怕平潭人,日本人怕福清人,英国人怕连江人,美国人怕长乐人,全世界都怕福建人”。福建人 到了纽约以后,选择了紧挨着老唐人街、原本比较偏僻的一块地方扎堆住了下来,最终把那里的东百老汇大道变成了一条福建街。在那里,福州话才是通用语言,街上到处是福建餐馆。



拜前几十年美国宽松的移民政策所赐,这些人到了纽约以后就黑了下来。美国政府默许他们的存在,甚至还在很多方面给他们提供便利和保护。 纽约市的警察明知他们没有身份,但法律规定不能随意要求他们出示护照,否则警察就得吃官司了。在政治正确的语境里,甚至连“非法移民”这个词都不能用,要说“无证移民”,undocumented immigrant。 现在这个福建人建立的新社区规模巨大,人口已经超过了老唐人街。全纽约50万中国移民,有20多万是福建人。


这些福建人可以说是上一辈中国人典型的一个缩影——


在中国经济还不太发达的那个年代,出身底层的他们为了生存不择手段铤而走险,在异国他乡用接近尘埃的姿态顽强地扎根下来; 他们吃苦耐劳,在最恶劣的生活环境里高强度工作,他们赚的钱真的可以称之为血汗钱。 很多刚偷渡到美国的福建人生存状况极其恶劣,我曾经去过他们住的地方探访,一个黑暗无光的小房间,摆满了上下铺的床位,床和床之间仅留下一人宽的过道。


他们省吃俭用,在中餐馆打黑工的人因为吃住都由餐馆提供,一年赚的三四万美金可以一分不少全部攒下来寄给留在国内的家人。 也有人攒了钱,开始自己开餐馆、开洗衣房,然后把家人接过来。那些福建农民,就是这样硬生生地在纽约开创出了自己的地盘。


他们的经历,是美国梦,也是中国梦。 对于这些人,大多数中国人一无所知;而美国的主流社会同样也是一无所知。 很少有人知道,就在宇宙中心,世界最繁华的城市里,就在他们不远,生活着这样一群人。 但是,我觉得他们的生存状况,值得关注。


如果说纽约这个大熔炉里存在着一个各色人等组成的金字塔,那包括华人在内的少数族裔就是金字塔的最底端。 如果说华人圈里也有一个金字塔,那福建偷渡客就是底端的底端: 他们来自福州乡下,大部分不会说英语,甚至说不好普通话;


在商场里、地铁里、医院的候诊室、婚礼宴席上,他们喜欢不分场合的用家乡话大声嚷嚷,遇到礼仪致辞时,他们又不善表达,往往说一个连贯的句子都要大费周章; 他们多数在餐馆做工,没日没夜地送外卖,因为身上带着现金常常成为被打劫的对象; 偶尔休息,在“福州街”上吃顿饭、理个带有乡土风情的发式、在卡拉OK厅里唱一首“老鼠爱大米”就心满意足了。


他们的生活在旁人眼里是辛苦恣睢,甚至滑稽可笑,在他们自己眼里至少也是乏善可陈,我采访过的偷渡客们,有好几个问过我一个相同的问题: “你为什么要采访我?我只是沙漠里的一粒沙。”


可是这是些怎样的沙呢?

就说陈继华吧,1983年从亭江中学的高中部辍学在镇里的船厂找了份学徒工,白干了一年一分钱没拿到,接着当兵、复员、开车运货,但父母都是渔民、自己又不会逢迎,他始终看不到出路。 偷渡潮兴起后,他开始寻找机会。

1992年的夏天,机会突然降临,中午得到通知,晚上就有船离开,他来不及向妻子和刚满一岁的女儿告别,拿了几件换洗衣服就上了船。 船上百十来个人,蛇头准备的食物和水不够了,最后每天只能吃上一顿压舱水煮的稀米粥,就这样在海上漂流一个月到了美国。 下船没几天,他就在中餐馆里找了份活儿。三年后,他还清了27000美元的偷渡费;十年后他攒够了钱,买了家外卖餐馆自己给自己打工;又过了十年他给自己挣出了一幢房子。



但这二十年里,他每天工作12小时,一周七天,一天也没有休息过。他的身体实在顶不住了,才在几年前把餐馆卖了,开起了出租车。 因为没有身份,他一直没敢回国,直到2008年,他终于成了美国公民,把女儿从福州老家接来团聚。这时候当初牙牙学语的女儿已经17岁了,他整整16年没见过自己的女儿。


这个故事听上去好像电影传奇,但其实几乎每个福建偷渡客都有一部这样的传奇,只不过情节稍有变化。 比如有人从家乡上路却没能到达美国,或是走海陆时翻了船淹死在水里,或是走陆路时穿过热带雨林被毒虫叮咬丧了命; 有人历尽艰辛到了美国,却在送外卖时被歹徒劫杀,或者太过劳累倒在餐馆的炉灶边长眠不醒;有人来了美国与家人长期分离最后落得妻离子散; 也有人打餐馆攒了钱转去做地产或长途巴士生意,这些生意人无一不要面对对他们极不信任的政府监管部门的额外“关照”,却也可以兵来将挡,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兜兜转转的做成腰缠万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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