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费大量的心血,得到一个巨大的问号”,这句评价描述的正是时下最热门的行业之一——基因测序。
近年来,无数的基因测序公司涌现出来,激烈争夺着对人体 30 亿个碱基对排列组合的最终解释权。如果有一天,这本“自传”摆在你的家人面前,你会选择打开吗?答案很有可能是让基因测序从业者感到失望,下面就是一个很好的案例:
2013 年前,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IH)曾资助了一个项目名为BabySeq,旨在探讨新生儿DNA测序的风险及益处,并与常规的新生儿疾病筛查进行比对。
但在 2016 年,项目领导者 Robert Green 表示,345 名患病新生儿的家长,只有 24 名对此项目表示强烈关心,2062 名健康新生儿的家长中,只有 138 名同意加入到项目中。
这个项目所遭遇的尴尬实际上也反映了全球基因测序消费者目前的处境:虽然基因测序离他们越来越近,但很多时候,检测的结果并没有带来任何答案,消费者和他们的家人们还没有做好准备与巨大的不确定性共处。
瑞典医学中心的遗传咨询师 Robert Resta 曾表示,在三种可能得到的测序结果中,致病性变异、良性变异或临床意义不明变异——出现致病性变异的概率最小,出现临床意义不明变异的概率最高。如果临床医生难以解释遗传检测结果,对消费者来说,这也是难以接受的。
目前,一些美国医疗机构并不看好为健康婴儿进行测序,因为大多数测序结果并不能给予医生明确的行动指导。
但从市场的角度来分析,这无疑是一个具备巨大潜力的市场,尤其是在中国。2015 年,中国新生儿数量为约 1655 万,继二胎政策放开后,预计这个数字将会以每年 250 万名新生儿的速度增长。与此同时,中国还是出生缺陷高发国家,每年新增出生缺陷数约90万例,常见出生缺陷包括先天性心脏病、唐氏综合征、先天性听力障碍等,而基因测序已被业界广泛认为在应对出生缺陷上颇具前景,并正在被越来越多的人所了解。
然而,现实情况是,一部分消费者有迫切的需求,但更多的人正在观望。Robert Green曾对《麻省理工科技评论》表示,他认为婴儿测序目前在美国接受程度并不理想。“有些家庭真的不想与这项测序有任何牵连,在美丽可爱的宝宝中发现可能会或不会发生的事情的风险是非常可怕的,但当然也不乏一些努力想要知道孩子的基因组信息的信息寻求者”。
实际上,中国市场也已经出现了全基因组测序产品。所谓全基因组测序,顾名思义就是从第1到第30亿个碱基对,一个不落地检测出所有的排列顺序,因此几乎可以鉴定出任何类型的基因突变。全基因组测序价值和爆发力是显而易见的,它意味着所有基因和生命表征之间的关联性,当然也意味着更大的数据解读量和更高的技术门槛。
2017 年,奕真生物在中国基因测序市场推出了首个新生儿全基因组测序产品“启真MyBaby Genome”:花费1500美元起,就能解码新生儿的完整基因组——父母不仅可以了解到新生儿的疾病风险,还可以预测宝宝未来的身材和行为特征,比如孩子长大后是否会倾向于出现饮食过量或拥有“追求新奇”的个性。
作为业内知名公司,奕真生物是一家哈佛大学个人基因组计划的分支机构,曾两度入选《麻省理工科技评论》“全球50家最聪明公司”,其专注于利用最新且快速的DNA技术来进行廉价全基因组测序。
图丨奕真生物CEO赵奕宁博士
“我们涵盖了从孩子到成人的全年龄段的全基因组检测,这意味着我们能在消费者市场上能够覆盖到更多的人群”,奕真生物CEO赵奕宁博士对DT君表示。赵奕宁博士在2016年与哈佛大学遗传学教授、哈佛医学院基因组研究主任George Church教授共同成立了Veritas Genetics,2016年7月公司在中国成立了办事处,同时还在中国运行一家医学检验所。
“现在的父母们比以往更加注重孩子的健康”,赵奕宁博士说,“我相信,很多人会意识到,对孩子进行早期的健康管理非常必要。这已经不是一个关于技术成熟的问题了”。奕真似乎已经认定,对于雄心勃勃的中国父母而言,新生儿全基因组测序将是一件必需品。
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指南针”?
事实上,奕真推出的“启真MyBaby Genome”正是基于文章开头提及的、哈佛大学医学院遗传学专家 Robert Green 教授主导BabySeq Project 项目,并且 Robert Green 目前担任了奕真的科学顾问。
那么,在团队科学顾问 Robert Green 不看好美国市场接受程度的情况下,奕真生物却对中国市场雄心勃勃,这意味着什么?
对此矛盾之处,奕真生物的赵奕宁博士对DT君表示:“目前,医学界有两派的意见。我也不寄希望于每个家庭都一边倒地选择做这件事,这是一个个人选择的问题。有一些人他们在意这个问题,他们在想,我得了这个病,我不希望我孩子有这个遭遇,他们了解基因检测,同时有这个需求,这样的人在中国可能有10%,目前来看,10%已经足够了”。
可以见得,奕真目前优先争取的就是那些对这种“有力一搏”有所了解并有所信任的消费人群。
但这后面实际上隐藏着伦理上的问题,比如北卡罗来纳州教堂山大学遗传学教授Jim Evans就曾对《麻省理工科技评论》表示:“个人而言,这样兜售一套完全未经证实的数据未免太早了,特别是对新生儿这样的弱势群体来说。”
这其中一个大问题是许多疾病基因是否具有风险仍然不确定:即使一个孩子携带了致病基因,但事实是,他也许永远不会受到影响,那这是否需要提早干预呢?答案仍然无从知晓。
对此,奕真给出的解决方案是——谨慎告知。奕真生物不会透露基因组所有内容,因为他们意识到并非所有的基因组信息都适合立即告知家长。例如,他们不会告诉家长与患阿尔茨海默病有关的基因的表达程度。
赵奕宁博士对DT君表示,“有一些复杂的疾病,文献上还不具备很充足的证据,我们会以非常谨慎的态度与普通大众进行沟通。具体到“启真MyBaby Genome”这个产品,它的检测对象是儿童,我们会在报告中提及那些与儿童疾病相关的基因。至于和成人相关的一些疾病,尤其是迟发性疾病,这些信息不会呈现在报告中”。
“对于那些有家族遗传病史的用户,他们可能会对某种特定基因有强烈的知晓欲望,这种情况下我们会告诉他们。”这样看来,新生儿全基因测序似乎更有利于诊断不明而临床表现又疑似遗传代谢病的孩子,是在普通筛查方法无法明确病因后的有力一搏。
实际上,在消灭消费者对基因测序的不信任上,还有一个重要角色:遗传咨询师。在基因测序转向临床应用的过程中,遗传咨询是必不可少的一环,遗传咨询师负责说人话,把“天书”一般的基因检测报告翻译成病人能看懂、医生能参照的诊疗指导意见。
目前,国内基因检测市场在某些方面呈现同质化,但数据解读和遗传咨询几乎空白,而奕真生物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个问题。据介绍,全美有 4000 多名专业临床遗传咨询师,其中只有为数不多的咨询师能讲中文,而奕真生物已与其中的绝大多数建立了合作。
在孩子的 DNA 信息经过奕真生物的分析和解读后,医生和家长将可以获取孩子的基因组检测报告。如果检测结果显示存在与临床疾病相关的变异,奕真生物的专业遗传咨询师与家庭儿科医师将合作解读相关结果。
目前看来,谨慎告知和遗传咨询师似乎能帮助一些潜在的消费者打消顾虑。但这些似乎并不够。
等待被创造的呼声
毫无疑问,如果要在中国市场取得成功,消费者的接受程度对奕真而言是一个相当大的难题。奕真的新生儿测序产品将通过医生来执行的,在完成后能够将新生儿有关重要信息反馈给家长,其中就包括950例严重的早期/晚期疾病的风险、与药物反应相关的200个基因表达程度、100多个儿童身材特征等信息。
这种近似大海捞针的检验方法可以得到关于新生儿基因的海量数据,有助于发现一些证据确凿的严重的隐匿疾病,然而,基因变异哪些是致病的、哪些有真正临床意义,哪些是正常变异,仍然依赖于新的科学发现和临床验证。
那么,这是否就意味着,基于这种不确定性,我们就要放弃新生儿全基因组测序?
“的确,现在很多病还没有很好的治疗方法,但也有很多病可以尽早地干预,这些干预会给孩子的生活质量带来非常大的影响”。赵奕宁博士认为,社会上的一些噪音引起家长的一些困惑:这个问题不会发生在我孩子身上。“罕见病是罕见的,但发生在一个家庭,那就是100%的问题”。
赵奕宁博士还提到,尽早干预同样能够将一些疾病的并发症扼杀在摇篮之内。例如糖尿病,它本身不会致死,但它的并发症致死率很高。不少遗传病或者是基因遗传病也有类似的情况,及时干预可以避免更多的问题,那么,就算目前的技术没办法完全治愈这种疾病,它也是可控,对患者生活的影响也可以降到最小。
“当技术发展成熟时,我相信,伴随着婴儿降临的基因测序数据将会陪伴人的一生,用以改善人类生活和助力个性化的治疗”,赵奕宁博士说。
那么,新生儿基因测序什么时候能真正走进千家万户?奕真目前也没有一个明确的时间表。毕竟,作为“一项新技术衍生出一个新行业”的典范,任何关于DNA测序技术的预测可能难免显得保守。
有人说,21世纪是生命科学的时代,也有人说,21世纪是信息技术的时代。而当这两门科学正带给现今世界带来巨大变化的时候,基因测序作为二者融合的产物正从前沿走向常规化,科学家们找到的致病基因越来越多,新的基因组药物不断问世,个人基因组测序费用也直线降低,但要让绝大多数的民众接受新生儿全基因组测序,难度绝不仅仅在于全民教育,这可能比解决技术本身问题耗时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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