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张鸣
张鸣,浙江上虞人,1957年生,长于北大荒。出生赶上鸣放,故曰:鸣。著有《北洋裂变》《直截了当的独白》《历史的底稿》《历史的坏脾气》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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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味儿

张鸣  · 公众号  · 自媒体  · 2016-12-23 05:49

正文



人们总是说现在过年没了年味,的确如此。年味这种东西,一般都跟农村有关,而且这农村的日子还得火红而且传统悠久。各种人气,各种讲究,各种热闹,社火,秧歌,而且各村较劲儿,比赛,从初一,折腾到十五。孩子们满世界乱窜,拜年,讨压岁钱,放鞭炮。眼下农村近乎崩塌,人差不多都出去打工,年根上才回来,传统都忘得差不多了,舞龙,踩高跷什么的,也没有什么人张罗,回来的打工仔们,除了吃,就忙着赌钱。年味,的确一年淡似一年。

我是在北大荒农场长大的,打记事起,就赶上饥荒,一帮转业兵攒起来的大集体,原本就没有什么传统,更没有什么讲究。家家户户,连家具都是凑合的,碰上饿肚子,过年就更没有多少心气。在我的记忆中,那些年,只在虎林县城,赶上过一次秧歌表演,男男女女穿得褪了色的戏装,在大街上没精打采地扭着。那时候经济已经开始有点恢复,上去扭的人,可以吃顿饱饭。

尽管如此,我们小孩子依然盼着过年,不管怎么说,过年可以吃上肉,混上一顿饺子,还能有几块裸体而且丑陋的糖块。我一般都舍不得吃,可以收藏到一周以后。如果大人开恩,给几个零钱,那就可以买点鞭炮了。那时候的鞭炮很简单,就是小鞭和二踢脚两种。小鞭威力甚小,小孩子捏在手里放,一点事儿都没有。二踢脚威力要大得多,但不可多得,能放上一个,就很幸福了。只是,那个时候所有商品包括鞭炮质量都很差,命不好,会赶上哑炮。不过这也不要紧,大一点的孩子,可以把鞭炮拆开了,重新组装,让后再放。大人给的零钱有限,鞭炮很快就放完了,这个时候,有聪明的孩子会去结婚办事的家门口去捡,因为成挂的鞭炮,放的时候会有个别没响的漏下来。

总的来说,农场的孩子还是比较可怜,即使也到处窜,也看不到什么名堂。过剩的精力没处发泄,就只好打雪仗。北大荒雪厚,双方阵营,可以掘壕据守,打阵地战,当然也可以发动进攻,或者偷袭。一般来说,进攻的一方,由于弹药有限,都会吃亏。

后来就革命了,父母先后都被抓进了牛棚。家里只剩下我和我的小哥哥,再过年,吃肉包饺子,吃糖块什么的,就都没有了。幸好,年仅十岁的我,在父母进牛棚之前,已经学会了发面蒸馒头,否则,我们小哥俩,连饭都吃不上。过年了,我倒是想给被关在牛棚的父母,包顿饺子送去,但是,无论怎么努力,饺子八字都没有一撇,最后只好放弃。那几年,我们的家像冰窖一样,棚顶和四壁都是霜,只有炕上有丝微的热气。我浑身上下,被跳蚤咬的都是包,衣服裤子上,都是虱子。

平时还好,混就是。每到过年,漫说年味,什么都没有,有的话,只有凄凉,冰到骨头里的凄凉。

这样的日子,每一个孩子,每一个人都不该过,但愿,它不会回来了。能全家团聚的,珍惜眼前,好好过年吧!——仅用此文,给一直关注我公号的朋友,拜个年,给大伙鞠躬了!

注:那些穿着黄军装,带着红袖标,跳着忠字舞,舞着铜头皮带的好汉们,虽然人走时气马走膘,得意洋洋。叫我看,不过是昙花一现,没几天蹦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