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德欧华商
传递德国华人社会资讯、购房、移民、旅游、保险、交通、留学信息;解读德国官方对华人生活有重要意义的政策、法律。致力于中德友谊与经济交往。
目录
相关文章推荐
51好读  ›  专栏  ›  德欧华商

【中欧情缘】少年丧母 青年丧夫 她依旧把日子过成诗

德欧华商  · 公众号  ·  · 2020-10-26 02:02

正文







本期作者:

文/夏青青(德国)


往期精彩:

【中欧情缘】与外籍老公打嘴仗,也得讲究艺术

主持人昔月的话:

古有昭君出塞去和亲,今有众女西嫁觅福音。从屈指可数到数不胜数,彰显人类婚姻早已突破了种族、地域和国界的限制。

这些中华外嫁女在异乡到底过得如何呢?!善于捕捉性情男女的德国《华商报》积极配合,为此而创建了“中欧情缘”专栏。

本专栏第六十六期发表的是德国华人女作家夏青青的作品。

作者与本文主人公车慧文有三次见面机缘,被车女士的自强不息精神深深感动了。来自台湾的车女士,二十多岁就失去了德国丈夫,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一边为全家的生活奔忙,一边攻读自己的硕士和博士学位,最终取得了家庭和事业的双丰收。老来今日,车博士仍笔耕不辍。这种滴水穿石的力量,正是许多海外华人的优秀特质,值得学习和欣赏。



滚滚人海一滴水
——记台湾女作家车慧文



文/夏青青(德国)


浩瀚的大海究竟容纳了多少滴水,和地球上的人一样多吗?在浩瀚的大海里,一滴水跟另外一滴水结缘的机会有多大?恐怕微乎其微,正如浩瀚人海中两个人相遇的机会,一样的微乎其微。

(图片来源于网络)




与美女博士结缘



笔者初次见到车慧文博士是在波兰华沙,欧华作协举行年会,采风观光时车博士的钱包被偷,这次不幸的意外让我在数十名与会者中记住了这个名字。
从华沙回来没多久,我跟车博士在慕尼黑再次不期而遇。第二次见面分别时,我送车博士自己刚出版的文集《天涯芳草青青》,车博士回家后赠送我一本她正在翻译中的书,齐邦媛教授的《巨流河》,一部煌煌史诗巨著。
第三次见面是在第二年的五月中旬,我陪母亲到汉堡出席活动。活动主办方邀请车博士做有关《巨流河》的主题讲座,我们得以再次聚首。
我和母亲如约在上午,正式会议开始之前,来到召开会议的酒店。酒店位于汉堡港口,我们在酒店大堂一角落座,促膝长谈。车博士安坐角落,沉静似水、温柔似水,再回首声音平静、眼眸幽静,一如深潭波澜不惊。
车慧文博士的生平故事和那个时代每个人的故事一样,深深打上中国当代历史的烙印,一滴渺小的水滴被滚滚巨流裹挟身不由己地奔向远方。
车慧文博士和齐邦媛教授一样祖籍东北,祖父是奉系时代第一代留学俄国的大学生,学习冶金,试图实业救国,回国后因为精通外语,进入机关工作。祖母出身良好,在那个年代即接受高等教育。父母双亲皆为时代精英,父亲掌握七种语言,精通其中四种。

1985年 ,车慧文博士(右)与齐邦 媛教授的合影


抗战胜利前一年车博士在北平出生,父母常年在外工作,她跟着祖父母在北京的四合院里长大。幼年最深刻的记忆是逃难,她跟着爷爷奶奶坐火车,坐轮船。火车是货车,不见天日,沙丁鱼罐头一样挤满了人,仍然不断有人试图挤上车。轮船客舱低矮拥挤,转身就是人、人、人……

1949年小慧文跟着祖父母乘坐太平轮,在基隆港首次踏上台湾的土地,先行抵达的父母接他们来到台北,住进一幢日式房子,在那里她度过童年最美好的时光,安宁且温馨。典型的日式建筑,房子不大,前后有院子,前面院子中间是父亲停车的地方,左右两边是花园。

花园有一棵好大的榕树,被炸毁倒地,可是顽强地继续生长,为远离故土的车氏一家撑起一方绿茵。她时常跟哥哥爬上爬下,骑上大榕树,玩得不亦乐乎。房子后面是菜地,爷爷带着两个孙辈种菜。两个孩子比赛谁种得更好,疼爱孙女的爷爷偷偷地给小慧文的豆角浇水,让她可以在哥哥面前炫耀。


命运的坎坷与谁说



上学了,小慧文轻轻松松地取得好成绩,特别是国文,时常被老师夸奖。然后......,然后母亲被战乱拖垮的身子一病不起,然后,一切都变了,一个幸福的家庭就此支离破碎。几年后,父亲因健康原因难以正常工作,等她上中学时家道中落。她高中毕业,成绩优异,顺利考上大学。可是,需要她自己解决学费才能继续深造。后父亲英年早逝,家庭经济更加拮据。这是后话。
为了减轻家庭负担,她“自愿”中断学业,到工厂打工一年,把打工所得悉数拿回家交给继母。一年后,在祖父支持下,她进入政大西洋文学系英文组开始大学生活,半工半读。某年因为打工错过了注册时间,只好转入淡江大学继续学习。
在大学学习期间,她遇到她人生中的王子。1968年,车慧文读大学三年级,暑假到旅行社打工,认识了来自德国的汉学教授杜勉博士。杜勉博士为他的学生找中文家教,她于是开始教这位教授的几名德国学生。他们拿着大众基金会的奖学金到台湾研究学习,其中便有她后来的丈夫 Erik ,一位出身没落贵族家庭的奥地利人。
Erik勤奋好学,成熟稳重,逐渐赢得芳心。一年后二人喜结连理,车慧文跟随丈夫带着他们的爱情结晶于 1969 年来到柏林。 Erik 继续攻读博士学位,她在家做全职主妇,专心陪伴刚出生的大儿子。在柏林一年多,丈夫博士毕业,到科隆某个部门研究所工作。她跟着到科隆,在那里第二个孩子出生。她相夫教子,度过三年幸福时光。那三年,她漫步人生,暮春时节,繁花满树,溪流淙淙。
是上天嫉妒吗?还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似乎人生的河流注定不会长时间静静流淌,只是,之后的波澜,不,是波涛,未免太大了些,几乎是没顶之灾。幸而车慧文少女时代即经历生活的历练,水样温柔的她表现出一滴水至柔至韧的一面。
三年后,丈夫出差到日本,偶然吃下不洁的生鱼片,被感染,被误诊,被......,一连串的意外事故。结局一幕是圣诞前夕,躺在病床上的丈夫艰难开口,用微弱的声音要她打电话,找学习法律的朋友准备维权。她不知道那已经是弥留之际,走出病房,到医院前的公共电话亭打电话,前后不过十几分钟,等她再回到医院,护士在走廊里端给她一杯水,让她服下镇静药......

197 2年,车慧文博士一家最后一 张全家照


Erik就此撒手人寰,留下才二十多岁的她和两个年幼的孩子。说到此,酒店大堂角落里的三个女人眸子水润,我伸出手去握住车博士的手。听着她的讲述,我的脑海里冒出惠特曼的诗句,鲜明而生动:
从滚滚的人海中,一滴水温柔地向我低语:
“我爱你,我不久就要死去 ;
我曾经旅行了迢遥的长途,只是为的来看你,和你亲近,
因为除非见到了你,我不能死去,
因为我怕以后会失去了你。”
丈夫算因公去世,可是抚恤金不够母子三人生活。为了活下去,她开始工作,每天为电台写稿播音,在科隆大学汉学系教中文,同时开始到科隆大学继续学习。每天,她超负荷运转,让自己极度疲累,可是仍然会深夜难眠,起床端详安睡中的孩子,殊不知睡梦中的孩子伸手紧紧抱住了她,让慧文感到无限亲情。她在灯下写了一首短诗《你的小手》,送给孩子。
女性至弱,为母则强。失去了挚爱的丈夫,车慧文身兼父职,拼命工作,拼命学习,努力为孩子营造最佳生活环境。她在科隆大学主修汉学、东方艺术史等三门课,同时在汉学系做讲师,自己授课。学习期间遇到赤裸裸的“潜规则”,她严词拒绝,然后硕士考试之际她的档案不翼而飞……
水性至柔,可是柔弱的水滴不会轻易放弃,终能水滴石穿。经历一番波折,她拿到硕士学位,来到柏林自由大学汉学系担任讲师。在自由大学,她一边工作执教,一边继续攻读博士,同时抚育孩子。经过辛勤努力,她通过博士考试,要续延聘请合同时,惊人事件又一次上演,她的档案再次失踪……。
车博士在自由大学汉学系担任教学研究员前后六年,取得博士学位后一年续任高级研究教师五年,后转到洪堡大学任教,几年前退休,准确地说是:退而不休。在德国这么多年,她翻译中西方著作多种,近年来主要致力于翻译齐邦媛教授的《巨流河》。这部巨著翻译工作量巨大,为了及早推出德语版本,她跟维也纳大学的王玉麒先生合作,王先生分担三分之一的工作。
不知不觉已到正午,车博士要去布置下午活动场地,我们暂时分手,走出旅馆,蓝天下阳光和煦,港口里波光粼粼。
下午讲座开始,听车博士介绍《巨流河》。《巨流河》德语版本的题目定为《Der mächtige Strom》。 Der mächtige Strom der mächtige Strom ,我默念两遍,翻译得真好!巨大的洪流,滚滚洪流。
《巨流河》的作者是祖籍东北的齐邦媛教授,她在八十岁高龄花四年时间,用长达六百页的篇幅,描绘了她亲身经历的中国当代史,讲述滚滚辽河(又名:巨流河)如何流到台湾南端的鹅銮鼻哑口海。上世纪初,辽河的子孙从辽河出发,辗转迁徙,奔走中华大地,一如辽河之水流经渤海,汇入太平洋。《巨流河》是名副其实的巨著,整部书具体,翔实,生动,感人。阅读中,我几次泪流满面。车博士同为东北籍人士,想来对冥冥之中个人无法抵抗的历史巨流感受更深,因此会动笔翻译这样大部头的著作。
Der mächtige Strom。与浩瀚大海相比,一滴水微不足道。与历史洪流相比,一个人微不足道。但是数不清微不足道的水滴汇集成浩瀚大海,数不清微不足道的人们书写人类的历史。






请到「今天看啥」查看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