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2期文化产业评论：在河北易县有这么一个宗教文化线下体验步行街，这里有个奶奶庙。这里的村民根据现实需要，对“宗教”做了大胆改革。在这里，你可以拜到想拜的一切神。除了观音菩萨、如来佛祖这些各处庙宇都有的神灵，奶奶庙还有很多自己的创造。想升官，这里有“官神”，想发财，这里有财神，想升学，这里有“学神”。如果你想保佑自己开车平安，这里甚至还有握着方向盘的“车神”。奶奶庙以其粗糙、大胆的神仙系统引发了“城里人”的关注，这是因为“车神”的确太过猎奇，还是我们见识太少，从未认真去关注过原生的民间文化和民间信仰？
来源：文化产业评论综合
编辑：梁鑫
8月6日，一篇题为《现在隆重介绍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的一尊神仙》的文章在互联网上突然火了起来。这篇文章是清华大学建筑系在读博士生徐腾在《一席》的演讲稿，从河北易县的一座“他奶奶的庙”谈起，讲述了民间信仰下的许多独特建筑。
徐腾《热闹观察家》的演讲视频
“奶奶庙”位于河北易县，经徐腾考察，此寺庙最大的特点是，它不是历史文物保护单位，而是个人承包制——山下的马头村在经营这个庙。“也就是说只要你能出钱，就可以承包一个前殿、正殿，或者财神殿，一年交租金。然后你自己就去布置里面的佛像和壁画。”这里完全不讲宗教的礼仪和建筑的布局，它是一个做生意的地方，吸引香客是第一位的。徐腾把它称作“宗教文化线下体验商业步行街”。
“奶奶庙”即便设计粗糙，环境恶劣，但每年的庙会吸引超过100万人到现场朝拜，能产生4000多万的流水，易县的旅游收入因此也远超隔壁的世界文化遗产西陵。可谓是一个相当繁盛的庙宇。
在这座号称“华北第一道场”的庙里，不仅有佛教寺庙里的佛祖、菩萨、护法，而且还有主宰上迁晋升的“官神”、发财跟我走的“财神”，助力高考升学的“学神”，以及保你行车安全的“车神”。“土酷土酷”的“奶奶庙”里，各类神祇一应俱全，你能拜到你想拜的所有神仙。
“缺哪个神仙，随便建一个”
易县后山“奶奶庙”，本非“野生”的民间信仰，而是地方民间信仰中一个很有特点的祭祀场所。曾有专家学者认为，这个乃为“中华第一祖山”，是中华第一座祖庙——黄帝庙所在地，是中华民族融合统一最重要的发祥地之一。
“后山奶奶庙”传闻源于一部古籍——《后土宝卷·禘祖经》。在这个古籍中，后山奶奶庙与黄帝联系在了一起。
以往宗教建立起时空规律，芸芸众生可在其中追本溯源，把握宇宙、历史和人生的坐标系，人人被安排得井然有序。然而，这个“奶奶庙”不知从何开始变成了野生的，信诸路神通无文献可征，神明不是造物者救世主，而是要听凭业主，服从安排上岗。
引人注意的是，如此一个私人承包的草根信仰，却给无数善男信女提供了方便。它是徐腾口中与主流对立的民间传统，以“野味”改变了中国人固有的“舌尖”记忆。
民间文化创造了多元文化猛烈碰撞而粗放融合的景观
奶奶庙以其不拘小节、大胆的神仙系统引发了“城里人”的关注，在一定程度上说明精英文化和民间文化不是完全同步的，民间更注重实用价值。于是，就有了奶奶庙对于神祗世界的秩序重构以及现代经营模式的引入等等所谓“奇观”。
复旦大学博士李柯认为，民间信仰的谱系，本质是民众对于所处现实世界的一种构拟，“自古以来，民间信仰的生长就关乎民众的心灵诉求。不仅如此，中国民间的信仰谱系还是于稳定中动态发展的。随着社会文化的变迁，这一谱系亦持续遭遇破损，进而又被修复，并被不断加入新的时代要素，也裹挟了新的内心诉求。在社会转型期，这种变化尤甚。”
有人觉得以奶奶庙为代表的民间文化与经典文化体系是割裂的，但在徐腾看来，这是社会大文化衍生出的两个方面，是手和脚的关系。民间文化是脚，踩在地上，经常和泥巴接触，庙堂文化是手。手和脚之间，互相看不见，但彼此是真实存在的，这是文化的一体两面。
徐腾指出，创造力无穷的民间文化，生产出了大量多元文化猛烈碰撞而粗放融合的景观，其中蕴含了民间的智慧和价值，应该注意发觉和感受，吸取相应的能量。
奶奶庙粗鄙吗？只不过输给了这个看脸的世界
在“奶奶庙”，人们的所有欲望都被直接的表达了出来，从升学升官，到驾照姻缘。但或许因为表现的太过直接，“奶奶庙”看上去显得有些粗鄙，也遭到了城市小清新精英的嘲笑。但事实上，这些直接而粗鄙的东西，已经无所不在。
如何看待奶奶庙这一民间文化现象，最关键的是立场和视角的问题。诚然，对于奶奶庙的奇特审美，在如此逸出经典与高雅的民间创作有其自成体统的文化逻辑和审美范式，更多考量的是对于民间的生活世界的回应乃至解脱，我们不应以所谓精英文化的价值判断和思维方式去理解民间信仰。
网上的负面评价也有不少人认同
基于这个原因，对于民间原始宗教生态及其价值观体系的道德批判，不免带着功效甚微且想当然自说自话的意味。奶奶庙香火兴旺已有数年，已经成为无需主流认可的另一套话语体系，当它进入媒体与公众视野，文化人试图点化拯救 “愚昧”信众，依然不过是在将其推向失语境地。
还有另一个原因。同样是寺院经济，注重包装、审美，人们的接受度和美誉度就完全不一样。奶奶庙简陋粗鄙的功德箱让人无法接受，可是从日本东京最大的寺院之一成田山买的hello kitty 的护身符，800 日元，大约 50 元人民币。而那个有家内安全、交通安全、商业繁昌等十六种功能合一的护身符，虽然是纸片做的，但可以卖到 1000 到1500日元，人民币 100 元。同样是寺院经济，奶奶庙在审美上完败，其改造毫无章法地对宗教传统进行突围，造出来的神像不再神气十足，更遑论闳杂的神话故事。
不过我们不妨这么说，奶奶庙其实是输给了一个看脸的世界。
在功利驱动下导致的神圣世界失序现象能维持多久？
世上无难事，有事就“造神”的奶奶庙，究竟是不是打着民间文化幌子的糟粕乱象可以持保留态度，不过，培育出荒诞而生命力强劲的“宗教文化街”的易县，的确为我们提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研究课题。
这个看起来愚昧又混乱的神灵道场体现着文化撕裂后的生硬拼接，既力不从心，又用力过猛。事实上，这并不能简单理解为商业逻辑对信仰的扭曲。
信女的贡品甜面酱
上海宗教学会会长晏可佳提到宗教历史中的一个基本规律，“越通俗越具体，地方性和时间性越强，普遍性越少。越抽象越精神性的，普遍性意义就越强。中国民间信仰恒河沙数，在历史中甚至是现实中，奶奶庙中的“车神”都不会是唯一，但这种非常具象化且无序的创造，很难被保存下来。”
其实，“奶奶庙”已经具备了淫祀的一些特征，自然也带来了淫祀的危害。正如徐腾所说，“奶奶庙”之所以香火旺盛，“正因为它是一个做生意的地方，每家每户就想着怎样才能吸引更多的游客来。”
当然，这种实用主义、功利主义的信仰其来有自。许多包括民间信仰在内的宗教并不反对世俗和功利，但是，如果把实用和功利当作唯一且最终的价值，那这样的信仰始终是一桩需要提防的生意。
结语
虽然演讲浅尝辄止，徐腾的研究态度却值得称赞。自称虽然来自“高大上”的清华大学，却更愿意关注皇家庙堂之外的民间“神奇建筑”，徐腾走出了居高临下的学术研究，观察到不同于精致的经典文化，民间文化看似粗糙且审美低俗，却热热闹闹地肆意生长。
它们以笨拙而真诚的姿态表达并迎合着人民群众的诉求，正如徐腾所说，无论受到众多信徒追捧的民间信仰，还是基督教在中国农村的迅速扩散，都为底层人民提供了纾解生存压力的情感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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