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那些年,无数年轻人响应号召,从全国各地来到广阔天地,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有极小一部分人,表面上是普通知识青年,真实身份却是受过特殊训练的共和国特工,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硬肛CIA,不让克格勃。他们深入农村的真正目的,是铲除帝国主义邪恶势力在人民群众中安插的特务分子。
村头茅屋的地窖里,数名特工神色严峻,听从队长发派任务。
“今晚的行动,罗红梅主攻,王建国辅助。务必速战速决。”
王建国偷偷瞟了一眼身旁的罗红梅,心里十分忐忑。自己成分不好,但根正苗红的红梅从不嫌弃自己,明里暗里都给了他帮助,二人日久生情,都把对方认作自己一生的革命伴侣,只待时机成熟,就结为伉俪,继续为解放全人类奋斗。可前天晚上王建国跟二队的战友张超英借阅笔记,被罗红梅看到,当场就醋海翻波。直到现在都没跟自己再说过一句话。
“领导,我请求独自完成本次任务!”罗红梅打了个立正,目不斜视。王建国心头一紧,坏了。
“不行。你们都是精英,万一敌特势大,我们不能冒这个险。就这么安排,任务完成立即复命!”
“是!”罗红梅应了一声,转身就走,看也没看王建国一眼。几个战友对着王建国挤眉弄眼,王建国苦笑着追了出去。
深夜,红旗生产大队责任田附近。
“卑鄙的投机分子,哪里跑!”罗红梅双手各衔十余钢针,向着不断飞奔中的黑影不停激射,黑影也知道这淬毒的钢针不好想与,于是不断变换方向,寒芒点点都落在草丛,激起尘土无数。
一副锅铲凭空出现在黑影面前,左右相交,强大的声浪使疾行的黑影身型一滞。
“留下吧。”不疾不徐的温婉声音响起,一个俊朗青年拦住黑影去路。明明是执法,这青年却让人想到了人民公社的食堂,一身白衣的伙夫温和地招待自己,开饭了。
正是王建国赶到。
身后少女也已经追到,看见王建国,脸色瞬时挂上一层冰霜,随后将目光转向贼人。
“草上飞张二蛋,你狗胆包天敢在生产队头上动土。”
“红袖罗刹,玉面炙神……两大王牌,锄奸盟还真他妈看得起我啊。”
黑影见腹背受敌,于是放下肩头包袱,凝神运功。
青年面露怜悯之色:“解放前阁下也是提刀砍鬼子,纵马杀国军,上炕认识娘们下炕认识鞋的汉子,偷老乡的粮食,未免太掉价了吧。”
“小人也是生活所迫……给生产队干活根本他妈吃不饱!我媳妇儿饿得没奶水,儿子都浮肿了啊!”
“农村包围城市!”少女不愿多费口舌,双手一合一分,百朵银花从不同方向射向张二蛋。钢针遮天蔽日,这歹人定是逃无可逃。
张二蛋面露决绝之色,从怀中掏出一顶礼帽扣在头上,随后双掌结印,一条白毛巾从他手中飞出。这毛巾见风就长,将钢针尽数扫落后,射到罗红梅面前,已变成一条七尺白绫。
“黄泉の幡!”
绕是唯物主义无所畏惧,这鬼气森森的招魂幡也让少女花容失色。她本能地闭上了眼睛。心里满含不甘:死人王建国!跟其他女青年约会!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忽然一阵裂帛之声响起,王建国拦在罗红梅身前,锅铲翻飞,将白绫戳得好像渔网。但白绫太过巨大,边缘又锋利如刀,王建国一时不查,身上便多了几道伤口。他心忧少女,却是越战越勇。
将白绫彻底粉碎后,王建国剑眉倒竖,显然是动了真怒:“无耻!原以为你是条好汉,没想到竟使出这种汉奸功法,今日我就代表劳苦大众毙了你!”
说罢双手抱圆,将锅铲放入铁锅不断翻炒,熊熊烈焰从锅中一跃而出。张二蛋大惊失色,来不及逃跑,就被腥甜的火光笼罩全身。火焰渐渐熄灭时,张二蛋全身焦黑,面无人色。
“毛氏烧肉,片甲不留……玉面炙神果然了得……若不是为了护着女人,我的白绫伤不到你……只是红袖罗刹,单打独斗你未必是我对手。”
张二蛋一番侃侃而谈恰似火上浇油。罗红梅绣眉一拧,拈出一根长针,用力刺入张二蛋体内,再奋力拔出。张二蛋吃痛,不停惨呼:“你这女人好阴险……”
罗红梅不管不顾,长针只顾在张二蛋身上进进出出。一开始她嘴里还念叨着:“该死的投机分子”,到后来,却是满嘴“笨蛋王建国,死人王建国”。
“你……你跟他吵架你戳我干什么玩意……”百次抽插后,张二蛋两眼翻白,晕死过去。
“红梅,你没事吧?”王建国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见罗红梅罢手,才敢开口问询。罗红梅看得真切,王建国伤口周围的皮肉翻卷,显然伤口极深。罗红梅连忙给他包扎,手上还有意无意地加了几分力气。
“红梅,别生气了。”王建国疼得声音颤抖,“我跟二队的张超英真的没什么,我们只是一起学习马列主义思想。”
“大晚上学个屁。”少女动作逐渐轻柔,面色仍然冰冷,“要不是一起出任务,我不会跟你说话的。王建国,你这个玩弄无产阶级情谊的流氓……”
一股灼热气息传来,却是王建国突然搂住自己。
“别动,死人,伤口要裂开了……”罗红梅俏脸一红,奋力挣扎,但王建国日日掂勺,膂力过人,她挣脱不得。
“红梅,我真的只想跟你结成革命伴侣。”王建国的声音就像锅铲碰撞,坚实,有力,让人听了有一种饱腹的满足感。
“流氓……就会学资本主义那一套……”罗红梅轻轻呢喃,头已经靠在他肩膀。山风轻抚,花草飘香,纯洁的革命友谊在这战天斗地的夜晚默默升华。
“好了。”少女推开王建国,拎起昏厥的张二蛋,“血止住了。我去总部复命,你去把粮食还给老乡!”说完转身飞奔,王建国面露喜色,高喊道:
“红梅,你不生气了吧?”
“看你表现!”少女清亮的声音已经没了丝毫怒意。王建国狂喜着跳起了忠字舞。
黑暗的宿管室中,一丝笑意不自觉地爬上罗红梅嘴角。竖起耳朵,门外那个傻小子电话里的忙音仍旧清晰可见。
唉,其实有些事真的要面对面才能解决,比如道歉,比如表白。
于是女寝的大门开了,楼道里温暖的灯光射出来,刚才打斗时掉落的鲜花平平整整地放在门口。
“明早五点前出来,不然谁都保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