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离2015年的8月11日,人民币二次汇改要整整两周年了。有些事情可能也不那么敏感,有些经历倒是可以说说,有些反思值得今后交易的时候翻阅。
那天中国央行将人民币汇率中间价下调1136点,人民币一次性贬值2%(人民币汇率过去一个月的日波动在20个点以内);那天迟到的我在大楼电梯里在手机上看到了6.2298的中间价,懵逼;那天开盘我的期权系统已经无法显示任何实时头寸了,因为市场已经没有价格,所以我花了几分钟手算了一个大致的敞口,等待止损平盘。
我曾经亲眼见过瑞郎事件的止损,但这次人民币是自己的敞口,而我当时确实有点懵逼。人民币中间价公布在9:15分,开市在9:30分,这段时间大家都很恐慌。香港CNH市场在这个时候可以交易,所以价格已经开始飞上天了,我们香港交易员是个老练的家伙,直接电话过来要上海的spot交易员帮他买大量美元,开盘就买,别管价格——那一刻的反应要几年的交易积累啊。
市场开盘后跳空,就好像前阵子股灾积累的五个跌停板一天释放;震荡,买卖价差之大我第一次亲历。
怎么平期权?已经没有这个市场了。市场恐慌下所有衍生品和流动性不好的产品都基本没有交易了,流动性最好的即期市场是唯一的出口,点差再大也要止损。咬牙,止损,抢价格,点击,激素分泌,放空,你能做的只有这些。然后市场稍微平静的时候再去计算一下自己的衍生品头寸。
当时有还想靠日内波动赚点钱,其实都是多余的,本能的止损,买美元,就够了。——如果勇猛点,就多买点,因为后面的止损盘还会源源不断——这点一定要记住,别去抄底,8月12日人民币中间价又贬值了1000多点,2%。
整整一天在办公室都是紧张的氛围,和其他交易员交流,和领导汇报情况,和销售交流信息(客户已经炸了,快点给他们一些反馈);作为期权交易员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计算头寸,全靠经验去估计,因为市场已经没有了波动率曲面,spot价格和swap价格也波动巨大;
利用系统,相信自己,和中台保持沟通。
2000万,保守的,我估算出自己的亏损的时候都不敢相信这个数字。下班的时候朱半亿和我们说一次亏损没什么,只要不死掉长期就能赚回来。确实,汇率改革确实让这个市场不再一潭死水,我也在后来一个月陆续赚了回来。
我只是痛恨几件事情:1、我在一个月前就基于中美两年利差看人民币要贬值,但没有反应在头寸上;2、贪图一些carry,接了大量短期期权空头;3、8月11日上午有那么几分钟,我脑子一片空白,我没有像我想象的那么镇定。我以为我可以grace under pressure,我没有。
那天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我都不相信这一天是真的。来这里没半年,一天就亏了几千万。算了,明天还要活着来处理后续的交易。
下文是我2年前写的记录,隐去一些敏感的东西,写的都很幼稚,不过还是尽量不做修改,看看那时候一天亏2000万的我的心情。
人民币期权市场五亿亏损的教训与反思
8月16日,周日,整个资本市场终于从周二人民币创历史的一次性贬值动荡中恢复过来,权威部门的会议也开了,各方的评论也发表了,止损止盈的头寸也告一段落了。
而此时,仍有一小群受伤的小狼在细细体会着这周发生的一切,他们就是银行间一批人民币期权交易员们。他们就好像卖了保险给天津港某集装箱仓库的保险公司,焦急而慌乱。
五亿元亏损的来龙去脉:
这要回溯到3个月前,一些美资银行开始陆陆续续在市场上购买9月底到期的执行价格为6.25到6.3的美元看涨期权,即买方有权在9月底以约定价格购买美元,而其后面的客盘就是某水果公司的利润购汇盘。
由于人民币一直被央行牢牢控制在6.20至6.21区间内因此卖出此类期权被很多人看起来是一笔非常不错的买卖。一方面是市场虽然有预期人民币可能贬值,但是考虑9月习近平访美,11月人民币进入SDR评估,所以对短期汇率的贬值预期其实不强;一方面大多数银行正好通过这类买盘出清一部分手上积累的多头;再一方面人民币长期的低波动率确实把市场的交易员都麻痹了,吃carry的交易员们正享受着得来全不费工夫的盈利。
8月11日那天,一切来得很快,人民币的一次性贬值让所有的交易员都损失惨重,就算有大量长端期权保护的银行都难以幸免。根据事后估算水果盘从银行间市场整体买入了40亿左右的美元看涨期权,如果假设平均购汇成本6.27以及周五收盘价6.3926计算,盈利会在5亿人民币左右。换句话说也就是他的对手将整体亏损5亿。
其中一部分由期权交易员分摊,一部分则是其他卖出期权的客户形成了市值亏损。
为什么没有合理对冲?
两个原因:1、天灾,贬值来的太突然;2、人祸,没有真实认识到短端风险并很傻很天真的错误估计了期限错配的效果。
一般来说交易员都会从客户手中接受很多期权多头,这类多头一般集中在3个月以上。随着人民币一直被限定在窄幅区间波动交易员每天在损失大量时间成本。弥补这个市场成本的办法之一就是抛售一些短期的期权来对冲回去。
如果人民币不动则相对盈亏平衡;如果人民币开始贬值则卖出的短期期权会很快到期产生一些亏损,但是由于短期波动率低于长期波动率,在贬值趋势下长期波动率的上升将给手上持有大量长期期权的交易员提供更丰厚的回报。
2014年开始的前两次贬值都是循序性的贬值,一天贬值200点的情况下此类敞口都能被控制风险并获得丰厚回报。
一个做空美元即期的交易员一年可以享受大概1000pips的息差,一个做空短端期权的交易员可以每周再额外获得30pips时间价值。
可惜现实很骨感。一次人民币的黑天鹅事件将一个最不希望看到的情景摆在面前:短期波动率的快速上升。在8月11日当天人民币的短期波动率达到20%,即一天1000pip波动。所有短端空头的交易商瞬间跌入地狱。止损都止不回来。
那些6.25的看涨期权瞬间从虚值期权变成实值期权。假设原来只有10%Delta的期权,现在瞬间100%Delta。以水果公司的盘子为例就要到市场上买入36亿美元。
更甚者,很多交易商更由于对人民币在11月前不会贬值的判断而超卖的短期期权,那这次就被虐透了。
后事之师:
那只黑天鹅终于飞到了人民币外汇市场,但其实它不是第一次出现在中国的资本市场。2013年的钱荒还历历在目,今年6月底的股市崩溃则犹在眼前。
黑天鹅总会到来,但正因为其实黑天鹅,没人知道它的具体时间,没人知道它产生的后果。
亲历了一次黑天鹅的人总要在石碑上刻下些什么以免自己因为时间的洗刷而又不再敏感:
真正了解自己的期权头寸,期限错配和执行价错配比你想象的可能可怕,单个点位的大量头寸风险巨大;
近端期权的损失比远端期权的损失要可怕,因为那些才是已实现利润
;
套息交易本身可以做,但是要有足够的安全垫,但是长期套息交易会带你走向一条不归路;
控制盈亏比差异过大的交易,莫心存侥幸;
坚守自己的交易方法,莫因小利而为之,“Payoff matters more than probability”。
金融市场上所有所谓的边界都有可能被打破,所有的连续都有可能被击穿,所有的承诺都可能成为瞎bibi;
未来永远不能被预测,能预期的是一系列可能性,找到那个可能击垮你的可能性然后保护自己;
历史数据和数学模型是现代金融进行风险管理的标准工具,但是交易员更要使用其直觉和经验以及对市场的深入见解来管理风险。“含糊的正确比精确的错误要好”。
其他一些感想:
从2011年4月1日我做第一笔人民币期权交易开始已经第五个年头,这个市场的发展伴随着整个市场化的改革。
曾经一个老交易员告诉我期权交易员的学习周期是非常长的,可能5年才只算刚刚入门,那么感谢这次冲击,在我的第5个年头让我终于入门。然后想起了尼采的那句话——
杀不死我的,使我更强大。
本文转载自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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