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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那一场生死较量 | 汽车商业评论

汽车商业评论  · 公众号  · 汽车  · 2017-05-12 22:17

正文

九年前,本刊三位记者贾可、孙兆鹏、邱灿奔赴灾区汶川大地震灾区现场以原生态方式记录。今天我们重读这些文字,以此向逝者致敬,向重建的汶川致敬!


《汽车商业评论》编辑部

编者按:


九年。


家园重建。朱颜亦改。


但文字的力量却仍直抵人心。


九年前,本刊三位记者贾可、孙兆鹏、邱灿奔赴灾区汶川大地震灾区现场,以原生态方式记录那场生与死的较量、善与恶的较量、自然残酷与人性光辉的较量(说细报道请见2008年6月刊封面故事《地震记》。今天我们重读这些文字,以此向逝者致敬,向重建的汶川致敬!



2008年5月15日

北京


贾可:在巨大的灾难面前,任何人背过脸去都是一种耻辱


今天是混乱的一天,也是值得记录的一天,我决定晚上就要到四川地震灾区去,而原本,我的日程是去参加一个重要的晚宴。


决定是在下午杂志社开会讨论向灾区捐款的时候做出的。也就是半个小时,从讨论捐款一下子跳跃到了去灾区采访。我们要到灾区去,看看我们能够做什么,看看真实的情况到底是什么,从和杂志报道方向一致的角度上来说,一定要去看看汽车公司如何在这个与自然的战争中的表现。


5月12日下午2时28分,四川汶川发生里氏7.8级(后修正为8级)大地震。这现在已经是全世界都知道的事实。但是一开始,汶川地震灾难的深重并没有真正渗透到我的脑中。


地震发生时,我正在长春参加一个活动。吃完中饭,有人在电话中告诉我地震了,当时我正头痛欲裂,下午勉强作了采访,就回酒店睡觉了。没有看电视,对这次地震也没有任何感性认识。


13日一大早就出去采访了,采访一直到晚上8点钟才算结束,期间,只是偶尔和长春的出租车司机聊一下地震。司机说,东北太好了,不可能有地震,除了1998年发过大水以外,没什么天灾。我们甚至还聊了一下1999年长春夏威夷大酒店的一场大火,但这是人祸不是天灾。


14日凌晨2点,我从长春到了沈阳的旅馆。早上打开电视,才感觉到了地震深重的灾难气氛。电视里有个接受采访的人在那里滔滔不绝地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主持人打断了他。我心里的一个念头是,四川地震灾区到底发生了什么?


十点钟赶到会议室,我才真实地感到地震发生了,它还和我们离得那么近。虽然我不知道整个中国已经为之牵动。这让我意识到这是唐山地震以来死伤最惨烈的地震,在巨大的灾难面前,任何人背过脸去都是一种耻辱。


2008年5月12日,四川发生地震,距震中最近的都江堰市受灾十分严重,社会各界在都江堰市地震现场展开救援抢救工作。图为都江堰新建小学救援现场。


2008年5月15日

首都机场


贾可:女儿问我,为什么不电话采访呢


14日下午近2点,我打电话给记者邱灿,要求她立即做好各汽车公司救灾情况的搜集工作。她是负责营销板块的记者,她直接的反应是,难道我们要写汽车公司灾难时期的营销工作吗?这合适吗?我说:“你要做的就是统计捐助情况,谁捐谁就是好样的。”


四川地震巨大的杀伤力骇人听闻。我一直在想,我们这些非当事者为之痛苦的根源究竟在哪里?我最直接的想法就是看到了遇难小孩就想起了自己的孩子,就想起大家都是父母的心头肉,就想起倘若这是自己的孩子,那是怎样的煎熬和痛苦。


从机场回市区的大巴上,我就在想至少我要去献血,我是O型血。但是北京的各个鲜血站已经充满了拥挤的献血者,血库也已经满了。


15日,地震后第三天,整个上午,我都在办公室看网上的地震新闻。我真的不知道我该干什么,除了捐钱献血,一个文人还能够干什么?我竟然想到了要做一个公益广告。


下午3点钟,我们决定前往灾区,人员就是我和摄影记者孙兆鹏,定的是晚上8点的飞机。


邱灿和马蕾希望一同前往。我犹豫了一下,对马蕾说,编辑部还是要留一个人负责整理稿子的事情,另外两个副主编还在出差中。我对邱灿说,那里情况不明,女士还是不便前往。邱灿很愤怒地扭头就走了。


我们赶紧收拾行囊,但是不知道收拾什么。有同事为我们订飞机票和买必备的药,有同事在给我们采购矿灯、登山杖、雨衣、救生哨、食品等,她们仿佛如临大敌,认为我们要前往的是一个战场。


邱灿还是坚持要一同前往。出于人多力量大的考虑,也考虑到她有一定的野外生存经验,


我同意增加她前往。她很快回家就收拾好行李,包括带上了一顶帐篷。


等从杂志社出发的时候,许多同事都有了前往灾区当志愿者的冲动。孙铭训为我们准备了已经在灾区一线救灾的车友会成都方面的联系人电话。


想必是要往灾区赶运物资的原因,我们的飞机要在晚上10点40分才能起飞。值得记录的是,晚点的人们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对航空公司义愤填膺,大家围在登机口附近的电视前看救灾新闻。事实上,机场里的每一个电视屏幕前都有许多人在那里围看。搜救、慰问、哭泣、废墟画面不断切换着,在背景音乐的配合下让人明显感到心跳的变奏。


8点半,我给6岁的女儿打电话。自昨晚沈阳回来,我就在办公室忙,没有回家。她妈妈让我别告诉她我去地震灾区了,因为孩子在地震那天看电视感到害怕。我就跟女儿说,我要去南京出差。她说,你为什么不电话采访呢?


从北京飞往成都的乘客并不多,他们应该都与救灾有关,大家都在等待前往一个不确定的世界。


一个带着眼镜的男人在不停地打电话,焦灼地走来走去。我依稀听见他在约他的同伴都江堰汇合。后来得知,这个人是中国移动派过去抢修电缆的工程师,他的同事已经抵达四川。有一队人带着红色的帽子,臂上贴着救援的臂贴,他们是防疫人员,第二天将搭乘直升机到道路还没有打通的地区。


在去往都江堰的路上,数十辆军车缓慢行驶。


2008年5月16

早上6点左右

都江堰市


孙兆鹏:每当按下快门都会感到难过


天灰亮时,出租车开进了都江堰市。很安静,时不时有几声消防搜救人员的招呼,整座城市都还在疲倦中沉睡。我们停在一座临街,正在实施营救的7层商住两用楼前,透过坍塌的外墙,可以清楚地看到每一户人家。大楼的主体尚未完全倒塌,但已经被扭成了数条丝带,边上彻底倒塌的部分埋着人。


巨大的探灯将废墟照得犹如白昼,几个消防搜救队员上上下下在里面翻找可能的幸存者以及遇难者的尸体,还有的则睡成了一滩,消防车上,车下,坐着,躺着,靠着,能支柱身体的任何地方都能成为他们的床铺。那种天塌下来了也不想起床的状态,可以想象此前他们经历了怎样的辛苦。


在马路对面编织袋帐篷里休息的志愿者和市民陆续醒来。天渐渐亮了。整个城市开始繁忙起来,最早活动的居然是遛鸟的人。停在消防车边的急救车依旧只能静静等待新的奇迹。


湖南永川的大学生白天当志愿者搬物资,晚上就在马路边写日记,休息。


沿路下行,是大片的居民楼,很远就能看到钢筋混凝堆砌的小山堆。楼宇中间的一片尚未起楼的绿地,成为灾民们的新家。早起的人们开始在简易帐篷外洗漱,遛狗,平静得让你误以为一直就是这样。


天未亮透,废墟就开始有人扒砖,摇摇欲坠的商铺里也开始有人抢救物资,往来的车辆和人群渐渐多了起来。各路部队扛着铁锨,伴着挖掘机,志愿者,医疗人员以及生命探测仪出现在废墟现场的时候,整个城市都醒了。挖掘工作又开始,小街上尘土飞扬,机器轰鸣,有人焦急地寻亲,有人则木然坐在树荫下看着曾经的家。


最最忙碌的,还要数那些抢救物资的人。从随时可能倒塌的危楼里一趟趟不辞辛苦的往外运物资。比起那些除了房子一无所有坐着发呆等待亲人尸体被挖掘出的人,这些做小买卖的老板更担心的不是自己的性命,而是几十年的血汗还剩下些什么。


成队的志愿者变得力不从心,一队队雄赳赳气昂昂赶到了现场,却只能干坐着,树林,废墟堆上,到处都是表情木然人们,看着三台挖掘机,用巨大的铁指,掘开石板和碎砖,寻找废墟下的尸体。混杂着多方志愿者的队伍,近百人的队伍,就这么坐着,等着,当一具尸体被发现时,他们就上前抬出来。


年轻夫妇,背着可能是仅存的家当,却也不忘带上象征同甘苦共患难的结婚照,坚定而乐观地为新生活做准备。


忙碌的店主们,把没有损坏的烟酒存货撤离危楼,把能用的家具都找出来,亦不忘带上麻将桌。


刚刚路上还都是行进的部队,现在换成了“搬家”的百姓。


尽管遭遇劫难,生活还要继续。图为5月17日都江堰市的一些场景。


当一个又一个死去的人从刚刚我还爬过的废墟中被挖出来时,我开始感到难过。刚进到都江堰,看到抹平的楼房和依旧秩序井然安宁的街道,我很难想象这里瞬间发生了多么可怕的事,亦难以想象那些仿佛只是做了定向爆破的旧房子,下面竟然会有鲜活的生命。


我开始有些紧张自己举起的镜头。我想让没有来过的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却不敢对着那些经历了幸福在瞬间崩塌的人们的眼睛。那是一种怎样的酸楚和苦痛,尽管他们坚强,却又怎能经得起不断有人来揭开他们尚未痊愈的伤疤。


在一个曾经的十字路口,如今是三叉路的地方,有着轰鸣的挖掘机,灰头土脸的搜救队员,人头攒动的各路救援队志愿者;也有忙碌着将幸存的商品装上小车的老板,员工,志愿者;还有含着眼泪匆匆为死区亲人换鞋更衣简单祭奠的人,当然还有围观的人群,穿梭的记者和观望的志愿者。


我躲在旁边悄悄地去捕捉那些失去亲人的人们的伤痛,每当按下快门都会感到难过。


2008年5月16日上午,经过地震浩劫的都江堰市幸福社区武警战士消防员和志愿者开始新一轮的搜索。仪器显示此处已没有生命迹象。


2008年5月17日

下午4点

吉祥寺


邱灿:一座破碎的寺庙让我目瞪口呆


去汉旺的山路上,一座破碎的寺庙让我目瞪口呆。这是距今已有2000年历史的吉祥寺。


老比丘尼告诉我,她的法号是石宗玉。石宗玉脸色白皙,带着眼镜,身着黄色的布衣,完全看不出老人家已经73岁了。她问我要不要上去看看,上面还有很多被地震震毁的大殿。


石宗玉健步如飞,一边走一边说,“这里原来哦,有百米宽哩。”她的手臂用力的张开着。我们快步跟上她,踏着废墟上的台阶,一步一步小心翼翼。1988年她到这里来,迄今已经20年了。“这里的空气真是好得很呢!”她说。


紧紧跟在后面的贾可在瓦砾堆上跳跃。他说,这是自己生平第一次这么游览寺庙。谁又不是第一次这样游览寺庙呢?听说过历史上很多寺庙被毁的故事,今天我们看到了活生生的一幕。


在废墟中,人们踏出了一条小路。路上横亘着几个断成几节的巨大石柱。石宗玉指着地上的几摊香灰说,“这里压着我们一个老和尚哦,我们用力敲了三天才把他拉出来哦,柱子都敲碎了,地上都是血,用香灰盖住了哦!”


再向上,我们见到了吉祥寺的方丈。方丈老了,他的眼睛已经变成了蓝灰色,空茫与慈悲同在。方丈的手上还挂着吊针,一个中年的医护人员在询问他这里是否缺少物资。老方丈摇摇头。然后注视着这一片废墟,深沉得仿佛没有尽头。


在去往汉旺的路上,我们见到了被汶川大地震破坏殆尽的吉祥寺。


此时此刻,旁边的我们和身处巨大灾难没有在老方丈的心头留下任何的痕迹。袈裟飘飞处,并无得失。


石宗玉带我到寺庙后侧和尚们休息的地方。早我们1小时,解放军来了。广州军区武汉总医院的军人正在那里为和尚们看病,有军人在为寺庙搬运物资,另有一些战士陪着和尚在瓦砾堆中寻找着什么。大难时刻,解放军的来到,是最大的稳定剂。


石宗玉继续给我介绍地震时的情景。她站在一丛繁花中告诉我:“当时,我们一个和尚在这里浇花哦,地震来了,他跌了几个跟头,还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起来一看,庙没有喽。”


贾可和小孙还在拍照,我已经看过一圈庙宇的整体灾情,准备下去跟宇通的同志告诉一声我们在庙里,害怕他们等得太久。


石宗玉带我走下去的另外一条路,我亦步亦趋跟着她。她嘴里不停地碎碎念着一些我不能全部听懂的四川话。忽然她拉住我:“你上厕所不?这里有厕所,镇子里面没有厕所了。”


从洗手间出来她拉我走小路。“庙已经这样了,你们以后怎么办?”我问。


“方丈不肯走喽,说是以后要重建,佛教协会可能是会帮助重建哦。”


“发生这样的灾难,你有没有怪菩萨没有保佑你们?”


“整个都是这样子,咋说呀?神仙打仗遭殃哦。你看,菩萨还睡在这儿。”


她指着不远处抢救出来的菩萨像,金身的底座已经破损了,菩萨只能躺在地上。


我看到菩萨的眼睛依旧在灼灼闪光。


在地震中受伤打着点滴的老方丈在被毁的2000年古刹吉祥寺前,目光坚毅,决心重整山河。


老人家一直送我到路上,我跟她告别,谢谢她带我们上去。


“您这里缺什么东西吗?”对老人家如此热情的招呼我已经完全不好意思了。


“不缺不缺哦!”老人一直摇手。


等我上了车,老人家又从后面追上来,问我们去哪里,热心地告诉我们要怎么去汉旺镇。


再回头,看看这一片破败的庙宇。看看这个一路带我们向上的老人家。无所求也无所畏的老人家。


2008年5月18日

下午3点钟

华西医院


贾可:类似丰田精益生产方面的课题


早上起来的时候,小孙对我说,如果灾区不限制流动的话,他想留下来当志愿者,进山去搜救那些村庄里的幸存者。我问他,你能够做多少个引体向上?你能够在山里自保吗?如果不能就回去好好做我们的报道。


送北京绿野救援队上瑞风车再去汉旺的时候,我看到了小孙羡慕的眼神。但是我们不能去。送走救援队,我们马上赶往华西医院。它是中国著名的医院,也是此次地震重伤患者首选医院。


5月18日下午,一位刚刚送到华西医院的老年女性幸存者在污染区接受消毒处理。


在华西医院大门口的饭馆里,我们吃我们今天的第一顿饭。很不奇怪,我们在饭馆里又遇到了地震的受害者。身上有瘀伤的李茂是映秀小学幸存的一位女老师,她正和她的亲戚吃一餐简单之极的饭。


地震发生时,教五年级数学的李茂刚刚批完作业。感到地震的时候,她马上和同事从2楼的楼梯跑了出来。她的丈夫也是映秀小学的老师,不幸被埋在了废墟中,但是她已经无法顾及丈夫的死活了。


地震后,女老师就负责清点和守护跑出来的学生,男老师就负责到倒塌的废墟里面救学生。校长一直都在第一线挖学生,受伤的学生马上送到医院去,因为没有药,就只能输葡萄糖。


她说:“我们把学生转移到映秀电厂的篮球场。这里的地势比较高,考虑到如果有洪水下来的话,我们学校肯定马上就淹没了。有的孩子被家长领走了,其他的孩子有的离家很远,我们也不知道他们的父母是否安全、是否还在,我们就守护着学生。当天晚上下大雨,我们搭建的简易帐篷很简陋,不能让积水,一积水就要塌下来了,老师整晚都不能睡觉,一有积水就用棍子捅走。”


映秀小学有463个学生和46个老师。只有三分之一的学生出来了,21个老师遇难。李茂的弟弟和弟媳都是这个学校的老师,但是弟弟遇难了,弟弟的女儿映秀小学2年级2班的学生则被迫截肢。


“我弟弟的尸体已经挖出来。”李茂说,“当天出来的孩子心理影响还不是很大,后面出来的孩子心理恐惧很严重,床一动他们就喊地震了,毕竟他们在废墟里面的时间很久,我这次到华西医院来也要安慰和看望受伤的学生。”


从这个老师的表情里面,我看不到过多的悲伤。此时此刻,如她所说的,学生比家人更重要,这是老师神圣的职责。这句只有在电视里面才能听到的一直觉得是空话套话的句子,此时此刻,是那么深刻地震撼了我。


华西医院的骨科,住满了来自地震灾区的伤员。我注意到一个老婆婆,圆圆的脸,尖尖的下巴,满面慈祥的皱纹。老婆婆是安县人,今年已经88岁,在地震中腿被砸断。我心疼地看着老婆婆,她一直冲我甜甜的笑,一个老人特有的甜美。在旁边守护着她的是60多岁的女儿张秀真。


地震发生时,天气很凉爽,张秀真在外面乘凉,老婆婆当时在屋檐下面,地震来了,房梁压倒了她。张秀真说,“当时她在下面叫哦,我就不停地挖,挖出来她说腿痛,我就背着她上镇子里面,走了两里山路哦!实在背不动了,路上好心人帮我背出去的。”


“我的丈夫还没有找到,我的小女子(女儿)在外地上大学。这里就我一个人,她(老婆婆)每天都在叫疼。家里什么都没的了。”张秀真开始掉眼泪。


对面床位的是映秀镇的幸存者李晨。她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地震时她还在逛集市,被压倒在下面了,开始还以为只是这个房子塌了,而不知道已经地震。“我在下面一直叫救命,我不能出事,我还有个两岁的小女子。”伤痕累累的李晨说。


一位75岁的老人陪护着李晨。老人不肯告诉我她的名字,只是说,开始的几天李晨没有人陪护,她是志愿者,一直陪着李晨。老人的眼神柔软而清澈,温柔地注视着李晨。


我注意到,华西医院的一些病床边还没有陪护,他们的亲人还没有赶到或者他们的亲人已经不在。而此时,已经是18日的下午。


刚进医院大门,便看到了医院贴在布告栏上的病人姓名布告,我感到特别心痛的是看到了上面记载了很多无名氏,无名氏1、无名氏2、无名氏3,一直到无名氏6。有两个披挂红缎带的女孩在为来寻亲的人“导寻”,原谅我发明“导寻”两字,它们是如此残酷。


一个名叫晋良安的男子在急切寻找一个名字——李静。她是绵竹东汽中学高二四班的女生,地震之后,一直没有发现她的身影。晋良安是李静父亲的朋友,在帮忙寻找被认为是失踪的李静。“生还的希望很渺茫了,但是大家都不放弃希望,甚至希望那天他们的女儿逃了课。”他对我说,“李静父母在发动所有能够依靠的力量在寻找自己的女儿,非常辛苦,但是也非常失望,到现在没有任何结果。”


晋良安留下了他的电话,希望我们或许能够帮助寻找。地震发生后,死者、伤者和生者都已经在一种急速的救援过程中分离了。


成都理工大学传播艺术学院的老师徐春娟听到一个同学说,有一对老年人到华西医院地毯式地一张病床一张病床地查看有没有来自汶川的儿子,地毯式的寻找非常辛苦,随后便萌发了做寻亲信息志愿者的想法。5月14日晚上萌发了这个念头,15日就到医院联系做寻亲志愿者。


徐春娟老师希望能够帮助更多幸存者找到失散亲人。


医院每天把病人名单贴出来,很多人挤在一块也不方便,她希望医院能够提供相应数据,她们志愿者可以为人直接寻亲。院方开始对此并不重视,但是15日当天徐春娟和她的学生们拿着自己的电脑录入病人信息同时为人“导寻”的做法引来了众多寻亲者。医院感到了这一行动的可行性,便更加主动地配合这些志愿者的工作。


“我一直在想我们在后方能够做些事情,”在华西医院寻亲现场一直忙碌的徐老师对我说,“电话查询,网络查询,对于一般农村的人或者现在紧急状态下的人来说,不是常用的手段,在医院里设有这样一个点,能够帮人直接电脑查询,就比较方便。”


徐老师想方设法尽可能多地与各组织各单位要来寻亲信息。“现在是拿信息的渠道是各显神通,这边有信息,那边有信息,不完整,有的是重复的。”她希望把自己在华西医院的寻亲流程或者模式能够被其他团队在其他所有收留地震伤者的医院复制,“如果每个点和医院数据同步更新,然后将数据汇总到一个总点,这样查询起来就非常方便了。”


5月18日下午华西医院寻亲站前的寻亲人,现在的灾区如此场景比比皆是,令人揪心。


这看起来是很容易的事情,但是要把各个点的数据统一起来,凭徐老师的一己之力绝无可能,需要一个官方组织来把这些信息统一起来,然后找志愿者设点查询才最为有效。“我们这几天一直在做这方面的努力。”她说,“我们如果做到活着的人能够迅速找到自己的亲人,多找到一个亲人,那种感觉已经不能形容了。”


徐老师的同事,成都理工大学教美术的一位女老师前些天一直在儿童中心救治孤儿,昨天去了绵竹,她向我呼吁不要新闻视线在哪里,就把物资集中在哪里,“那是不对的,”她说,“新闻报道出来的地方堆了特别多的东西,但是很多其他地方更需要物资。”


她的话再次让我思考如何能够做到救灾物资的零库存和合理地分配问题。这是类似丰田精益生产方面的课题,和寻亲信息的组织一样,在大难时刻,在千头万绪之际,这是个不小的难题。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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