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爱优腾三大长视频平台将效仿Netflix发力16集以下剧集的消息引起不小的讨论。有业内人士在社交平台发言表示“最近饭局的话题中心词是砍集数，快开机的项目也会被砍。”而此时距年初腾讯首席执行官马化腾扬言“腾讯视频要集中精力做好精品大剧”的豪言壮语才不到一年的时间。从耀眼璀璨的S+项目，到小而美的中剧，视频平台战略变化何以如此迅猛？
2024微博视界大会上，优酷副总裁谢颖道出了影视行业森冷的事实：当前长视频用户前五集弃剧率在50%以上，剧集的完播率只有20-30%。随后，便率先传出了自2025年1月1日开始，优酷16集以上的项目将不再过会的消息。
而剧集完播率的背后是资源浪费，也是投资回报率的减少。
前有平台过会项目骤降，长剧产能大幅降低。据华经产业研究院统计，2021年至2023年持有电视剧制作许可证的机构仅有41家，数量不到2015年的三分之一，为了激活行业产能，12月13日，广电总局修改《广播电视管理条例》，取消设立电视剧制作单位审批。
长剧同时又面临着弃剧率高、短剧和短视频冲击力大、观众耐心下降等严峻的生存状态，及情节拖沓、内容空洞、套路重复等不争的内容质量双重影响。观众的看剧兴趣在流失的同时，长剧失去了流量演员与IP的抓手，剧集播放量底盘逐渐降低，拉新能力有限。
而另一个更隐晦的真相是，长视频的会员数在下降。腾讯视频2024年第三季度付费会员达1.16亿，同比增长6%，但环比出现下滑；优酷爱奇艺虽未披露具体会员数据，但据2024年第二季度财报，爱奇艺会员服务收入为45亿元，同比下降9%，有推测称爱奇艺2024年第二季度会员数量在9375-9677万之间，已经跌破亿级规模。
因此，视频平台这一次的战略调整，是事关用户留存与投资回报率的至关重要一战，也是长视频平台用创新与精品培养观众看剧习惯所施行的手段。
长视频平台此时推行16集剧集制，不难让人联想到其之前从版权剧向定制剧和分账剧的转变。核心诉求依然是分散风险、提高对内容质量的控制，以适应市场趋势和用户需求。
首先16集以下剧集体量小，即使播出效果不佳，对于剧方与平台的影响会降低，毕竟《哈尔滨1944》前车之鉴让市场对S+大剧再度祛魅，其所带来的影响对平台而言也是一次不小的信誉创伤。
其次，作品体量小代表着上新的速度会加快，可以为平台提供更多的内容，压缩拍摄周期也可以跟得上观众高频迭代的追剧审美，从而提高用户对平台的依赖度和粘性，有助于平台长期稳定地积累用户流量。而中剧人物关系模式与故事线索都更为聚焦，或许可以降低观众关注点的偏移，提升剧集完播率，毕竟完播率影响着会员订阅增长、广告投放等效果。
更关键的是，根据五集定律，小体量作品的资源浪费会降低。比如韩剧采用边拍边播的模式，一旦哪部作品播出效果不佳，便会即使砍集数，避免资源浪费，如剧集《半之半》。而一旦遇上播出效果好的作品，可以学习美剧采用季播模式，从而释放IP更多的价值，在国内的审核机制下，这或许是控制成本的最优解。
其实，视频平台对中体量剧的布局早有端倪。
爱奇艺早在 2017 年便倡导美剧模式，爱奇艺创始人、CEO龚宇曾表示“对标美剧模式的超级网剧将会是未来主流”。2020年爱奇艺推出迷雾剧场，其作品多保持16集以下体量。今年爱奇艺开设微尘剧场，首部作品《我的阿勒泰》豆瓣评分8.9分，居年度剧集评分第二位，之后待播的第二部作品《在人间》由今年包揽两座视后大奖的赵丽颖主演，两部作品集数都不超过10集，前者品质已得到认可，后者也备受期待，足见爱奇艺发力迷你剧的野心。
优酷自 2023 年起开始布局精品迷你剧，如 8 月开机的《她们》，以及豆瓣评分7.0的 10 集迷你剧《新生》。
而更早些时候，拉长集数是长剧的统一操作。爱奇艺高级副总裁戴莹曾在采访中表示“过去很多项目会面临只有12集的体量，但被迫变成了36集的困境。”这也正是导致剧集注水现象明显，观众弃剧率高的元凶。所以，当因果倒置才发现，所谓的被迫改革、市场情景不好，不过是创作积弊所导致的必然结果。
剧集体量的调整呈阶段式进行。2018年起，长剧的弃剧率便已飙升到56%，彼时45集以上的作品充斥市场，但45集以上的长剧最后一集拉新率仅为6%，而24集以下短剧最后一集的拉新率达到了20%，而在广电总局明确提出电视剧、网络剧原则上不超过40集之后，长剧的体量便已得到了控制。
视频平台虽然对中小体量作品的布局早有想法，但真正促使视频平台下定决心专注于16集以下体量的，是今年《我的阿勒泰》《新生》的成功。也正是因为平台的“高瞻远瞩”，这一场变革对于平台而言似乎未必会造成阵痛。
今年两部迷你剧出圈之前，腾讯视频的12集体量的《漫长的季节》、爱奇艺12集体量的《隐秘的角落》等剧已经在豆瓣斩获高分，并且通过口碑效应成功破圈，形成了大范围的传播，也助力中剧的口碑效应与精品化形象日益增强，建立起了观众对于中小体量作品的信心。
类型拓展方面，中短剧也呈现出多元化的发展态势。除了三大平台各自推出的精品悬疑剧之外，爱奇艺的“拾光限定”之“狂花系列”聚焦女性情感，正午阳光早年间出品的《我是余欢水》是现实题材，《我的阿勒泰》则侧重于人文与边疆文化的呈现。
人才储备方面，辛爽、申奥、滕丛丛、张大磊等从中小体量作品中崛起的新兴青年导演都有着较强的个人风格与不错的指导水平，成功的经验让他们对同等体量的创作更有心得，而如曾庆杰这样从微短剧中被看到的导演，可以更好地把握剧集节奏，镜头的呈现也更符合年轻观众的审美，如今曾庆杰又在长剧《九重紫》中获得不少好评，或许也可以成为古偶品类中长剧的中坚力量。
观众心智方面，观众对于紧凑叙事的观看习惯已经养成。长视频平台“突破集数的限制，匹配内容体量，做适合的时长”策略正与观众的需求不谋而合。
《我的阿勒泰》制片人齐康曾在采访中表示，该剧投资并不大，成本与2017年上线的12集悬疑剧《无证之罪》相当。但该剧制作周期不短，剧组从2020年开始花了近两年时间在阿勒泰走访调研，在2023年4月开始实地拍摄了56天。该剧只有8集，单集时长45分钟，平均每集拍摄时间达到了七天，比常规电视剧单集拍摄要多花约一倍的时间。《平原上的摩西》导演张大磊也曾表示，只有6集的《平原上的摩西》拍摄了70多天。在故事质量得到保证的前提下，精致的中短剧无疑会提高作品的质量与成功率。但保证平台供给充足的情况下，却无疑会拉高整体的成本。
而在中短剧推广的前期，以质量赢得观众认可是必然之路。所以，前期想要降低制作成本、提高创作效率估计会很难实现。与之相对的是，中短剧的商业化成绩并不太亮眼。比如同为2023年的高口碑作品，《漫长的季节》总广告数量54次，覆盖9个品牌；而《狂飙》总广数量174次，覆盖26个品牌，《三体》总广数量168次，覆盖21个品牌。今年上线的作品中，《我的阿勒泰》总广数量23次，覆盖6个品牌，热播期过后两个月内只增加了2个广告品牌，《新生》总广数量16次，覆盖6个品牌；而优酷新剧《清明上河图密码》开播第一天就已经覆盖13个品牌，每集都达到了11次广告，比迷你剧全剧总广告加起来都多。面对广告承载量的差别，大剧声量对广告商的吸引，招商期间耗费的人力成本等诸多局限，或许延续剧场模式、积极开发系列化作品会是较好的选择。
如今，文艺、悬疑、现实、女性话题等多品类内容已经有成功的中短剧作品呈现，但覆盖用户大盘的古偶、现代言情剧却没有可参考的先例。16集剧是否适用所有类型的作品依然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比如古偶剧、家庭剧、历史题材剧集等，或需要呈现庞大世界观、或需要构建复杂人物关系、或需要呈现宏大时代进程的题材与中短剧的适配度尚待验证。
另外，以缩短集数的方式根治剧集粗制滥造现象也未必一定成立。虽然目前所推出的中短剧内容都具有较高质量的创新，但是以短剧同质化内容泛滥为鉴，当视频平台对于内容的需求有定量时，内容同质化和路径依赖恐怕是难以避免的。视频平台缩减集数论扩散之后，不少观众在网络上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有观众认为“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面对40集的集数限制，不少剧选择拆分上下部播出，注水情况依然存在。有观众则觉得重要的不是集数，而是剧情的节奏太缓慢了、人物讲话速度也太慢了，更何况，一些口水化、无意义的台词出现在剧中本身就会影响观众的观感，比如悬疑辑凶剧《白夜破晓》，在明知抓捕拐卖儿童犯人时间很紧张的情况下，警局领导还要拦着即将出发的警察多次交代“你们的速度晚一分，孩子就多一分危险”“你们也是有儿有女的”云云。因此，不少观众认为，剧集创作首要任务是先将单集剧情的信息量提上来。
也有观众早就对一部本就篇幅不长的小说动辄改成30、40集感到疑惑，比如《七夜雪》，往往这些故事影视化后所面临的情况无非是演员加戏、魔改原著、剧情注水等。另一部分观众则担心加快节奏、缩减集数会导致剧集只有故事线的骨，没有剧情的肉，仿佛在演绎剧情大纲一般，看不到情节推进的逻辑，人物关系的勾连、人物个性以及细腻的情感，比如剧集《月歌行》。这些质疑的声音一般都来源于观众对于创作者专业水平的怀疑，也意味着平台该重视主创班底的选择。
由于Netflix迷你剧以季播为主，有观众担心我们的剧集会迎来“等不到结局”时代，从当下国内季播作品的表现来看，高开低走依然是大多数。尤其是中国人有着追求圆满的心理诉求，期待可以看到故事的结局，这与欧美人的追剧预期显然是不相同的。
国产剧在制作方面核心需要改进的地方当然是剧本，但优化生产流程同样至关重要。比如世界观架构等工种的出现，分担着本该由编剧、导演完成的工作，增加了工作量与沟通成本以及预算，致使剧集创作部门更为臃肿。在大体量的剧集中或许承担着分摊工作量的重任，但小体量的作品中则未必可以发挥出其魅力。
在此次传闻的16集剧集制改革中，有两方面调整值得关注。其一是版权剧不会受到16集集数限制，其二是优酷正在大力发展自制剧，目前已设立20个自制剧工作室，这意味着定制剧与小型影视公司的生存空间将进一步被压缩。
目前国内的版权剧作品几乎都掌握在正午阳光、新丽传媒等大公司手中，而且平台仍然是第二出品方，导演帮盘点2024年影视公司拥有全版权的剧集，发现只有华策影视的《国色芳华》和正午阳光的《小巷人家》等为数不多的几部作品。或许此次剧集集数的改革会使得版权剧迎来增长，但基于平台目前对于版权剧质量要求越来越高的情况下，中小型影视公司分羹的可能性存疑。
长视频平台的集数制改革是一场关于内容质量、观众需求和市场趋势的博弈。这一战略究竟会给长视频行业带来怎样的变革与发展，我们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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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苏苏
责任编辑：孟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