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新近好书的试读章节，由小鸟文学编辑部从近期出版物中挑选而来。祝阅读愉快。
本文
经“明室Lucida”授权，
同步刊发于小鸟文学第四十一卷，为免费内容。
胡安·赫尔曼是 20 世纪最重要的阿根廷诗人之一，也是继博尔赫斯、聂鲁达、巴列霍、帕斯之后，西语文坛涌现的又一头诗歌巨兽。赫尔曼复杂动荡的一生堪称 20 世纪历史的缩影：流散在南美的犹太人身份、对左翼理想的认同、军政府的迫害、漫长的流亡生涯。尽管见证了如此多的苦难，赫尔曼的诗却没有对苦难的浅薄哀嚎。他深入探索黑暗的根源，将最深处的绝望凝缩成诗句，用诗歌捍卫人的尊严，储存人的希望。
《试探黑夜》以《胡安·赫尔曼诗全集》为底本，由知名西语文学译者范晔精心编选，收录诗人一生最具代表性的诗作，横跨诗人半个世纪的创作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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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
诗歌不是飞鸟。
是飞鸟。
不是绒羽，空气，我的衬衣，
不，这些都不是。这些都是。
是的。
我用一把小提琴砸向黄昏
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我找石头去问有什么事发生。
但没有。没有。
还是没有。
难道我忘记了那块手帕
那里沉默地回旋着一首老华尔兹？
我没有忘，看看我的脸颊
你们就能发现，不，我没有忘。
我忘记了那木马？
摸摸我里面的孩子你们就知道没有。
那又怎样？
诗歌是一种生存方式。
看看你身边的人。
爱吗？受苦吗？歌唱吗？哭泣吗？
要帮他们斗争，为他们的手，他们的眼睛，他们的嘴，为了用来亲吻和用来赠送的吻，为他们的桌子，他们的床，他们的面包，他们的字母a和字母h，为了他们的过去——他们不曾是孩子吗？——为他们的将来，——他们不再是孩子吗？——为他们的现在，为属于他们的那一段和平，历史和幸运，为一段爱，大的，小的，悲伤的，快乐的，为一切属于他们的和被夺走的，凭什么夺走，凭什么？
于是你的生命将成为一条无法计数的河流，被称作佩德罗，胡安，安娜，玛利亚，飞鸟，绒羽，空气，我的衬衣，小提琴，黄昏，石头，那块手帕，老华尔兹，木马。
诗歌就是这个。
然后，写下它。
诗艺
在那么多职业中我选了不属于我的那种，
就像一个严酷的主人
它逼迫我工作，没日没夜，
在痛苦中，在爱中，
在雨中，在灾难里，
当温柔或灵魂敞开怀抱，
当疾病压垮了双手。
逼迫我选择这职业的是他人的痛苦，
眼泪，挥别的手帕，
在秋天里或火焰中的诺言，
相逢时的亲吻，告别时的亲吻，
是这一切逼迫我用语言，用鲜血工作。
我从来不是我的灰烬，我的诗行的主人，
是幽暗的脸庞写下这些，仿佛射向死亡的子弹。
玩具
今天我给儿子买了一把猎枪
他已经跟我求了很久
我儿子知道钱不够
但一直请求并设计了家中厨房里的每个位置
等猎枪到了放在哪里
他做梦都在期待
为了看猎枪摸猎枪把猎枪变成另一个梦
不是为了拍虫子或打鸟或破坏墙壁小花小草
或者把月亮拉下自己的位置
我儿子想要猎枪不是为了这些小事
今晚我带来了猎枪
我写这些为了警告邻居以及整个世界
当天真如今有了武装能干些什么
必定要引发严重的混乱就像吓唬死神
必定要杀死阴影杀死
敌人以及冷漠的友人
捍卫正义
干革命
另外我还给女儿买了一张小床
她会在那里哄娃娃睡觉盖上小黄布
就像那天晚上我正要写一首诗
试图抓住那些人类美好之爱的最终面孔
不完美或完美就像一位阴暗的母亲
我凑近他们几乎聚拢那气息
炙热仿佛火焰脸对脸面对他们的火焰
倾听他们无声的颤抖
而我的女儿拉住我的手给我看娃娃
已经包好放在摇篮里
拿小纸片盖住画出来的眼睛让它睡觉
还亲了它的额头
对它说休息吧
于是我回到桌前在沉默中收起我的空白纸页
事实
当台上的独裁者或当值官僚谈论
如何捍卫当局制定的无序
他记下一行十一音节的句子或诗歌
诞生于一块石头与秋天闪光的相遇
外面阶级斗争在继续/野蛮
资本主义/ 辛苦劳动/ 愚蠢/
压迫/ 死亡/ 警笛呼啸划破
夜晚/ 他记下十一音节诗
手法老练地分成两半
把更多的美装入一边
更多的美在另一边/ 合上十一音节诗/ 把
手指按在首字母上/ 扣紧
首字母瞄准独裁者或官僚
十一音节诗飞了出去/ 演说继续/ 阶级
斗争继续/ 野蛮
资本主义/ 辛苦劳动/ 愚蠢/ 压迫/ 死亡/ 警笛呼啸划破夜晚
这事实说明任何十一音节诗都不能推翻（迄今为止）
独裁者或官僚哪怕
是个小独裁者或小官僚/ 还说明
一行诗可以诞生于一块石头与秋天闪光的相遇或者
雨水与一条船的相遇以及其他
没人能预测的相遇/ 就等于
诞生/ 婚礼/
无尽之美的射击
公开信
IV
我的灵魂垂着头燃烧
在你的名字里蘸湿了一根手指/ 写
你的名字在黑夜的墙上/
毫无用处/ 严重出血/
灵魂对灵魂看着你/ 成为孩子/
敞开胸口迎接你/
怀抱你/ 联结你/ 重生你/
你的小鞋子踩在
世界的受苦场温柔了它/
被踩踏的明亮/ 解体的水
你说话的样子/ 爆裂/燃烧的样子/ 喜欢的样子/
你给了我你所有的“不再”就像个孩子
XVI
击打着爱情/ 控制住悲伤/
我从太阳到月亮/ 一路上受造物
好像你的见证者/ 你一定注视过
他们/ 因为身上都披戴着你的
形象/ 或者说变得美丽/ 温柔就像
那时你悲伤注视着夜幕降临/
不愿入睡只想做梦/
用两只小拳头拉扯着夜色
XX
灵魂早早开始疼痛/ 苍白/
在游移的光里探索你的不在/
心带着伤痛升起/
周游天空好像太阳/
整天寻找/ 天天寻找/ 燃烧
冻结/仿佛骨头在
脱节散架/ 或说不出的词
我在其中拼命与死亡竞速/
灵魂你谐和了和谐
全世界的宽度只是勉强
穿过/ 打破/ 悲伤了
你留给我的一切/ 徒步的黑夜
孩子
一个孩子把手埋进他的热度里掏出星星丢向空中/没人看见/
我也没看见/
我只看见一个发烧的孩子闭着眼睛他看见
很多小动物经过天空/吃掉他的颤抖/
我没看见那些小动物/
我看见那个看见小动物的孩子
我心想为什么在今天发生/
昨天发生了什么别的事情？/ 昨天孩子从灵魂里
掏出了许多苦痛？/ 我只知道孩子在发烧/
他的灵魂封闭被他埋在
自己燃烧留下的灰烬里/
然而是这样吗？/把灵魂埋在自己的灰烬里？/一棵向阳的树
在窗子后面看着/
有阳光/
在窗子后面有一棵树在街上/
现在从街上走过一个孩子一只手插在裤兜里/
他很开心就掏出手来/
张开手放出没人看见的热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