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将至！共享单车打响诸侯割据战 | 正片

作者：李思谊  编辑：杨颢

“他是个贾跃亭式的人物。”9月中旬，小蓝单车创始人兼CEO李刚面对腾讯《正片》，这样评价自己的对手——酷骑单车CEO高唯伟。尽管都是同行，但在李刚看来，高唯伟所构建的商业蓝图，已经具备贾氏的行业颠覆创新者形象。

一语成谶。话音落下半月，高唯伟便被酷骑单车官方以“管理能力不足”罢免——这与贾跃亭在今年7月被迫出走乐视网如出一辙，只是这结局，李刚在下那句论断时显然没有预料到。

这个希望做共享单车市场搅局者的85后，曾在今年6月份靠吸引人眼球的“黄金车”一鸣惊人。然而，仅仅3个月，便在共享单车淘汰赛之初败下阵来：车辆丢失、押金难退，几近“崩盘”……如今的他正在四处寻找“接盘侠”。

视频：一线diary  制作：段煜冰

10月20日上午，高唯伟在微信工作群中称，公司账户上面没有资金，自己向朋友借钱首先保证大家的社会保险，其次用作工资。

“我有一个梦想——改变中国，影响世界！”在路演的幻灯片中，高唯伟曾这样表达他的初心。但现在，他先被现实所改变。

李刚执掌的小蓝单车，日子似乎也并不好过。10月19日晚间，社交平台传出摩拜要收购小蓝单车的消息，不过，摩拜的一位投资人对腾讯《正片》称，“摩拜不会考虑收购小蓝。”次日，又有自媒体发出关于“永安行将收购小蓝单车”的报道，随后被李刚否认。

更早之前，悟空单车和町町单车已经相继倒闭。

“小的共享单车倒闭，押金拿不出来，反而会加剧用户向头部集中的现象。”投资人朱啸虎在近期曾表示，目前摩拜和ofo占据了共享单车市场95%的市场份额。

深秋已经来临，巨头的阴霾愈发浓郁，那些曾经和高唯伟同样有着雄心壮志并杀入这个行业的对手们，不知是否都已感受到一丝凛冬的气息？

小鸣单车的生死时速

9月28日，北京，这座城市的大多数人，正在为即将到来的国庆小长假充满期待和欣喜。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距离城市中心20公里的通州万达广场前，排队退还押金的用户以及酷骑单车团队都各自神伤——前者因无法直接通过APP退还押金而忿忿不平，后者则疲于应对资金、用户和媒体等各方压力。

从6月8日发布3.0黄金版，到7月份自称用户突破2000万，再到后来传出四川省一家涉及房地产和金融的集团公司愿意出价10亿元，接手酷骑单车累计投入的9亿元资产（包括投放的140万辆共享单车和负责处理押金退款事宜），酷骑只花了3个月。

不过显然，该金额与酷骑单车此前的融资计划相比大打折扣。当时，酷骑单车准备出让30%股份，欲融资10亿元。以此计算，酷骑单车的市值已缩水2/3以上。即便如此，来自四川集团公司的这笔“救命钱”，最终并未谈妥。

“关于酷骑和高总（高唯伟），现在都处于一个关键阶段。”刚刚离职的酷骑单车品牌总监曾庆山十一假期期间对腾讯《正片》表示。

而一个月前，类似的危机也曾发生在另一家共享单车——小鸣单车身上。

由于一、二线城市市场几近饱和，小鸣单车从今年5月开始，决定不再向一二线市场投放单车，这迅速引发了一场集中退款事件。有不少网友反映，在小鸣单车APP上申请退还199元押金，系统提示1到7天内退还押金。然而数周过去，不仅押金未退回，其客服电话已是空号。

于是，小鸣单车要“跑路”、“创业团队离开”和“小口鸟单车倒下”的各种传闻四起，让这家共享单车平台一度寝食难安。传闻进一步恶化了挤兑潮，仅深圳市消委接到的本市关于小鸣单车退款难的投诉，一度每日超过400宗。

按照小鸣单车的说法，大量用户无法在规定时间内退款的原因，包括一批早期用户第三方支付账号接口关闭，导致无法顺利返回押金，另外一个原因是前段时间押金退款绿色通道被攻击，造成拥堵。

“一大堆人疯狂来要押金，我的压力非常大。”9月下旬，小鸣单车CEO陈宇莹对腾讯《正片》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还心有余悸：大家都以为她的团队“跑路”了，甚至连这栋大楼的物业也上门来一探究竟。

彼时，腾讯《正片》与陈宇莹的会面，是在杭州市西湖区福地创业园内一栋涂鸦矮楼的三层，这也是小鸣单车总部之一。如同多数创业公司一样，这里虽略显简陋，却随处可见“无奋斗、不青春”和“想一千次不如去做一次，华丽的跌倒胜过无谓的徘徊”的励志标语。

小鸣单车最早的创始团队来自宅米——一家总部位于上海的校园生活服务平台，并于2016年8月完成天使投资。然而，竞争还未开始，创始团队就借故离开，小鸣单车投资方凯路仕董事长邓永豪在2016年年底接盘，随后邀请曾供职于“BAT”的陈宇莹担任CEO。

如同悟空单车和盯町单车这些因倒闭而被外界熟知的共享单车品牌，陈宇莹直言，也就是那次“误会”，小鸣单车知名度一下上升。“这个行业里的品牌太多了，可能只有一个品牌跳出来说自己不做了时，外界才知道这个品牌的存在。”

这是一句苦涩的调侃。

第二梯队凛冬将至？

早在挤兑风波发生前，陈宇莹就发现传说中的“风口”行业并不如看上去那么美丽。

“比预料的发展速度快太多。”这是上任半年多的陈宇莹对共享单车行业感触最深之处。半年时间内，摩拜和ofo的军备赛让大多数资本都站队这两家头部公司，资金充裕的他们向市场投放了更多的车。这似乎陷入了一个加速循环：规模大可以拿到钱；反过来，拿到钱后可以快速扩大规模。同时，也加速了那些资本实力和运营能力弱的共享单车的死亡速度。

1-7月，ofo公布的两次融资金额为11.5亿美元，投资方包括：DST、滴滴、中信产业基金、经纬、Coatue、Atomico、新华联、阿里巴巴、弘毅投资和中信产业基金等。摩拜的融资金额与ofo不差上下，投资方包括：腾讯、华平投资、红杉、高瓴、淡马锡、富士康、携程、华住、TPG、交银国际、工银国际和Farallon Capita等。

“资本是看规模的，看增长率的，所以他们拿到了钱。”陈宇莹摊摊手。

据不完全统计，摩拜和ofo已经分别在180个城市实现了投放，投放量分别为700万辆和1000万辆。这种千万级的投放规模，带来的效应不仅是用户对产品的易得性，同时还有单车购买成本的下降和运营效率的提高。

如果真如朱啸虎所说，摩拜和ofo已经占据了市场95%的规模，那么仅剩的5%的市场份额，能够支撑多少家共享单车？

一度，小鸣单车曾经创下了行业融资速度最快的记录：从2016年9月27日宣布获得天使轮融资到2016年10月21日获得B轮融资，小鸣单车只用了23天。但今年以来，小鸣单车未传出任何一则有关融资的消息。

小蓝单车李刚是一位骑行爱好者，他曾建立了自己的骑行俱乐部野兽骑行。由于这段经历，让他更加注重用户的骑行体验。“可能没有比小蓝更好骑的了，但是小蓝只能用不温不火来形容。”李刚也很无奈。

如今，坊间甚至也流传起有关小蓝单车停止运营推广与资金链断裂的传言。李刚对腾讯《正片》予以否认。“并购合作很多找我，但这不是我的初心。”他表示，近期有产业主导的人民币基金进入，10月份将对外公布消息。

一线城市为主的核心城市群，是头部公司们先要一决高下的阵地，这些地方也成为共享单车投放的重灾区。交通部统计数据显示，截至2017年7月，全国共享单车的累计投放量超过1600万辆，且大多数集中在一二线城市。

目前，北京在共享单车品牌和投放数量上都达到最高——截至今年9月份，已有15家共享单车品牌进入，投放运营车辆共235万辆。

大规模投放的背后，是“乱停乱放”对城市监管带来的挑战。据不完全统计，截至目前，全国共有14个城市叫停共享单车的新增投放。这些城市不仅有北上广深这样的一线城市，南京、福州、郑州和珠海等二三线城市也赫然在列。

但不可否认，摩拜和ofo已经建立起自己的护城河。“你现在也可以做共享单车，但是几乎没有人投你。”祥峰资本合伙人赵楠称，只要有资本追逐的行业一定是趋于垄断的。

一二线城市限入、资本不再跟进、用户随时可能爆发退押金潮、运维成本高昂带来的恶性循环，一种普遍的观点认为，除摩拜和ofo外，大多数的共享单车品牌很可能等不到来年的春天了。

差异化求生法则

 “大家都在疯狂地投车，我们没有跟投。”相比其他二线品牌动辄百万辆以上的投放量，小鸣单车在今年上半年仅投放了40万辆，而今年的计划是在50个城市投放50万辆设有电子围栏的单车。

从投放区域角度，虽然摩拜和ofo在二三线城市和海外提高了开城速度，但是他们的主要精力仍放在一线城市霸主的争夺，因此，三四线城市和海外市场被视为第二梯队品牌的希望。

“现在三四线城市不可能像一二线城市当初的粗放式进入方式，共享单车运营平台进入城市，必须要经过城市管理者的允许。”陈宇莹认为这其中充满机会——管理者的唯一诉求是城市的管理成本和管理秩序，而不会考虑资本的作用。

由于有北京、上海这样的一线城市共享单车堆积如山的先例，共享单车还未或者正在进入的城市，对共享单车的投放采取了严格的管控措施，有的甚至会将已经投放当地的共享单车进行集体清理，如太原、苏州和绍兴。

于是，小鸣单车试图凭借成百上千的“电子围栏”和设定城市运营圈进入更多二三线城市。一方面，解决有桩单车的停放点稀少的问题；另一方面，又避免了目前已投共享单车城市存在的乱停乱放和车辆丢失现象。

事实上，正是因为退出一线城市主力竞争区域、主攻三四线城市的这个战略转变，直接引发了此前小鸣单车的“挤兑”风波，差点倒在转型路上。

庆幸的是，或因“电子围栏”的背书，小鸣单车在一些城市获得了“准入证”。

这反映在运营数据中，在小鸣单车全部采用电子围栏技术的福建省，6-8月份仅仅丢失了一辆单车；在小鸣单车作为唯一共享单车品牌进入的城市，每天94%的用户能够停放在电子围栏中。

但其实，这并不是陈宇莹的初衷。她最早是希望做一个电子围栏第三方服务公司。由于二三线城市都是以一线城市作为参照物，所以小鸣单车电子围栏刚刚开始投放市场时，最早设置的城市是广州，其次是上海。小鸣单车于2017年3月份在广州增城推出了配有电子围栏的单车，三个月后，开始转战三四线城市。

尴尬之处在于，出于读取数据的担心，作为第三方的小鸣单车提供电子围栏服务需要收费，这让其他品牌拒绝使用小鸣的围栏，毕竟这不是共享单车进入城市的必要条件。

余熠则认为，电子围栏会影响到用户的便利性。如果城市管理者期望实现电子围栏的效果，会有许多种技术解决方案。而且，电子围栏技术并非核心竞争力。原因在于，如同地铁轨道、支付平台的POS机，电子围栏只能算作一种基础设施。

余熠是另一家共享单车品牌——优拜单车的创始人兼CEO。优拜从一开始的重点发展区域就是以华南地区为主的二线城市，包括广州、珠海、深圳和汕头等，每个城市大约5万辆的投放规模。

“当时觉得拿下北京这样的一线城市可能需要几十万辆车，从理论和规模上来说可能不太合适。与其这样，还不如用这个量铺十个左右的二线城市。”余熠回忆说，“缩小到单个城市来看，大家都是平等的，甚至我们的竞争更有优势。”

除了“下沉”的策略，优拜还开始谋划“出海”之路。在国内共享单车竞争日益激烈之后，这个想法更加撩动余熠和投资人的心弦。

“如果放在全球市场看，现在仍然是一片蓝海，我们仍然有很大的空间，大家在同一个水平上竞争。所以我们会把精力放到海外。”8月底，余熠告诉腾讯《正片》，优拜单车计划从北美开始，再拓展到欧洲和东南亚地区。

话音刚落，9月18日，优拜单车宣布获得一笔海外基金投资，随即在海外发布了一款北美定制版共享单车“绿闪”。同时，该车型首度在维多利亚会议中心曝光。

但海外市场也充满挑战。两大巨头在出海过程中就曾遭遇尴尬。在摩托车文化浓厚且规范严谨的新加坡，没GPS锁的ofo被集中扣押，有GPS锁的摩拜根本无人问津；摩拜在英国伦敦的人为损坏，再加上一天“持续25小时”的阴雨气候，居民使用地铁、公交的频率远大于骑自行车的频率。

这些故事曾给了第二梯队弯道超车的机会，但也避免不了类似的悲剧发生。小蓝单车最先起步于美国市场，于今年1月份登陆美国旧金山湾区。没过多久，李刚收到旧金山市政部门来信，提到了“公共路权”和经营活动不许与现有法律和特许经营协议相冲突等，后者随后以“乱停乱放”和“影响市容”为名，将小蓝单车移除出当地的停放地。

第二梯队还在四处寻觅逆袭机会。优拜单车甚至还投资了一家专门做校园市场的单车品牌——笑笑单车，试图与ofo的校园市场进行抗衡。ofo曾通过笑笑单车团队进入到许多校园市场，随后该团队创立笑笑单车，由优拜单车提供供应链等资源。

一个倒下了，另一个又进来 

接下来的问题是，仗还要打多久？ 

从三个月解决战斗，到一年后见分晓，又有人认为战争三年内都不会结束。外人看来的“共享单车寒冬”、两大巨头的垄断优势，似乎并未影响各个品牌前进的脚步，他们异口同声的答案是：且打呢！

最近，很多人在撮合小鸣单车与其他品牌的合并，小鸣单车也曾接触过一些友商。“不是从投资人角度去看，没办法走到一起。”在陈宇莹看来，当前阶段，二线共享单车品牌似乎无法撬动更多资本。“站队很厉害，我们只能去寻求一些差异化方面的合作。”

“我们暂时不考虑（合并）这些事情。”也有人曾找到余熠商讨并购优拜单车的可能性，他直接回绝。

除了刚刚新一轮数千万美元融资敲定给优拜单车带来的底气外，余熠还将“禁投令”也看做二线共享单车品牌继续生存的机会。“把时间拉长到三年或者五年后，如今投放的车子肯定会淘汰。存量市场是会消耗的。在不让投放任何新车的情况下，百万级的规模可能在一年之后变成50万辆旧车。城市用车不饱和的情况下，城市管理者在某个时刻一定会允许新的投放。理论上我们再去与那些旧车竞争时，会更有优势。”

再者，余熠认为，城市管理者并不希望被共享单车行业寡头“牵着鼻子走”，他们也希望引入一些竞争者互相制衡。

“当然，合并也不一定是坏事。”余熠对腾讯《正片》称，旧的行业垄断地位形成，新的竞争又会出现。这很像专车：滴滴收购uber中国业务后，人们都认为出行市场将是滴滴一家独大。但是，首汽约车来了，抢走了滴滴10公里以上的订单；共享单车兴起后，又分走了滴滴1-3公里的许多订单。

“凛冬将至”的预言，也不妨碍更多新入局者的信心。

就在酷骑危机爆发的半个多月后，10月16日，自行车老品牌上海永久入局共享单车，推出“永久智能车”。 它最大的亮点是提供了两种解锁方式：扫码开锁和蓝牙摇一摇开锁。

“共享单车市场上，即使旧的平台倒下了，又会有新的平台出现，地域性运营商也将长期存在，并与头部玩家形成抗衡。”陈宇莹认为，虽看似荒谬，但这些新玩家，可能是当地最大的连锁超市，甚至是一家P2P平台。这导致的结果是，一些共享单车品牌面临倒闭时，会遇到接盘侠为其“续命”。来自四川的公司欲接盘酷骑单车就是如此。

掘金者仍然能够嗅到这个市场中金钱的气息。

“当进行市场营销或者获得用户的钱大于投放单车的成本时，投放单车也可能成为他们的选择之一。”陈宇莹称，现在，获取一个用户需要800元，而制造一辆单车的成本则低很多，更重要的是，一辆车还可以获得多个用户。

用余熠的话说，共享单车的流量是一条线，从骑行开始到结束都会产生数据，所以价值更高。

对于新进入者来说， “只要在自行车工厂买一些车，装把智能锁就能进行投放了”。根据陈宇莹的说法，作为交通工具存在的共享单车，用户的品牌黏性较低。“如果你喜欢的品牌在你需要骑行时找不到，恰恰你身边又有只用扫码就可以骑走的车辆，你会怎么选？”

小蓝单车李刚则断定，共享单车行业在未来两三个月会发生变化——一股新势力的出现，会让这个行业从楚汉相争变为三足鼎立。他从小蓝单车的经验分析，单车骑行舒适、供应链和运营效率都不是这场竞赛的核心，核心是资本。

在他看来，摩拜和ofo都是美元基金，大型人民币基金并未进入；二线品牌的战略合作可以更深入，模式可以更多样；再者，摩拜和ofo的精力主要集中在谁成为第一，可能无暇顾及周边更好的体验。这就是机会。

9月21日，优拜单车成立一周年。余熠在微信朋友圈中写道，“距离我们成为一家百年企业还剩99年”。这应该是包括摩拜和ofo在内的所有共享单车平台们的梦想。

正片·腾讯新闻出品 | 第40期

运营编辑：范晟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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