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能是所有恋爱过的人都设想过的画面。葱茏翠绿的树枝,在少男少女走过的路旁茂盛地生长。夏天光线强烈的时候,光斑从树叶的缝隙里和恋爱的人身旁斑驳散落。
对导演章笛沙来说,这个画面没有声音,因为这是他在拍摄《最好的我们》时留下的记忆。他在武汉最热最明亮的季节里拍摄这个故事,在2019年6月6日,《最好的我们》热映之际,也再度与这部电影一起走过了回溯的过程。
在拍摄影片时,章笛沙试图从小说、文字资料和记忆里去获得想象的画面,来完成这部电影。这场戏在故事里发生在2008年,余淮和耿耿都刚刚高二,而在更大的时代记忆里,奥运会刚刚结束,章笛沙记得,那时候许多人仍然被激情所鼓舞。“那个年代所有人都充满希望,去改变自己,去过更好的生活,是金灿灿的时代。”
“八月长安老师的笔触太动人了。”
章笛沙戏称自己快四十岁了,接到这样一个“最好的本子”,觉得压力非常大。
《最好的我们》电影改编自同名小说,原著将近有40万字,而章笛沙希望能在不超过两个小时的前提下,将原作的主旨,趣味,灵魂,通通还原到电影中去。
他不希望自己的电影成为一个纯粹的翻拍作品,也不想使用其他的二次创作为影片打根基。在拍摄《最好的我们》时,他试图重新回到原著里去,寻找最源头的,最纯粹的创作源头。“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能够扛住那么多的压力,还能坚持下来,用自己的表达来完成这个电影的原因。”
在拍摄过程中,他毫不吝惜地使用着大量十年前的生活细节,包括已经消失的肯德基嫩牛五方汉堡,和关于2012年世界末日的讨论。“我那时候特别爱吃这个,我相信观众也都记得这些东西。”
在路演的时候,有一个观众给章笛沙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那位观众一上台来就说:“我觉得你们在细节上做得挺用心。”
随后的场面让所有人都惊呆了。这位观众把影片里老师讲课的公式全部都报了一遍:“一字不差,都是高考前做的习题公式,包括老师说的推理方法也没问题。”
章笛沙哈哈一笑:“但是他校正了我们字幕的一个错误,相交的交,我们写成了焦距的焦。这就是粉丝的热情,不管是书粉剧粉,还是热爱电影的这些观众,他们真的很用心在看这部作品,有观众在认真看,对于我们继续创作下一部戏,就是最大的支持。”
章笛沙本科读的是中国美术学院油画系,但他坦诚,即便再让他回到二十岁,他仍然会选择去做电影。
“画画是一个人的工作,从绷画框,做画布,到画完,你自己就可以完成,没有太多去跟别人交流的机会。但拍电影更像是集体的表达。作为导演,我可以知道怎么让演员,让所有的主创把最好的一面展示出来,把他们凝聚在一起,拍一个电影。在这个过程中,我可以跟那么多有才华的人在一起交流,合作完成一个东西,满足感其实远远大于自己去画一幅画。”
事业的选择可以用对和错来衡量,但爱情很难。在章笛沙看来,耿耿和余淮的爱情也代表了大部分高中时代的初恋。许多人在那个年代其实没有搞清楚感情是什么,在错过之后回想起来,恍然发觉,自己人生中第一次情窦初开的感情,已然逝去。
他以前写过不少爱情片的剧本,如今再看起来,滋味复杂。章笛沙时常会惊叹,那个时候自己能写出这样的东西来,但是又立刻会陷入悲伤的漩涡中去。“因为你回不到那个年代了,年龄变了,对爱情的感触、心态都会发生变化,再去创作那样一个东西其实是很难的。”
“但是不管怎么样,曾经你鼓起过勇气去喜欢一个人,并且告诉他,这就是一个青春片里最大的事情,也是最重要的事情,所以我觉得勇气是最重要的。”
章笛沙希望自己的演员能把这种情绪抓紧,在有限的时间空间限制下,肆意挥洒在镜头里。
他自己最喜欢的一场戏发生在武汉的租界巷子里。拍摄时恰好黄昏,有隐隐约约的狗叫和广播声,剧组恰好赶上了做晚饭的时候,烟火味十足。
那个场景让剧组所有人带入了情绪。当天的戏一共只拍了三场。章笛沙最后用的是第一条,他留下了演员们刚进入那个情景时的反应。“那个是最棒的,反复来就慢慢磨掉了,再也没有第一遍好。我当时拍到第三条我觉得够了,不可能有更好的了。
事有凑巧,在拍过三条,剧组收摊之后,天降倾盆大雨。
“陈飞宇和何蓝逗两个人是那种有共性的演员。他们的情绪到来的时候,会有爆发的高光时刻。他们不是在塑造角色,而是用自己的本色在演这个角色。一旦我抓住了,那个东西是演不出来的,就算是专业科班演员,也未必能够演的那么自然。这既是一种挑战,同时也是非常华彩的部分,是最珍贵的片段。”
从类型上来看,青春片很难与其他类型片在格局和戏剧性上对抗,这种类型上的独特,也逼迫着有所追求的导演们,去抓紧片段式的自然和真实。
“青春片无大事。对于十几岁的情窦初开的小孩来讲,文理分班、换同桌、选专业,人过去了以后回头看,好像觉得都是没多重要的事儿。但对他们来讲,比如说分班,就是生离死别,你分了,从此以后就分道扬镳了,也许只能相忘于江湖。所以真的要鼓足勇气,才有可能做出一个决定。那一刻就是非常重要的。”
关键时刻至关重要,因为人的情感如此复杂,爱情片尤甚,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而章笛沙觉得,拍爱情片,打动观众的前提是打动自己。
怎么能不打动自己呢?“我拍的时候必须把我最真实的体验拿出来,去融入到故事里。如果没有这个,那不如不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