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汤吉的沙发请求,原因很简单:这是个很有礼的疯子。
刚开始准备接待沙发客时正逢澳洲旅游旺季,每小时往我收件箱里涌的沙发请求不计其数。这数不清的请求里,多是开门见山要求接待的人,通篇都是对自己留宿需求的描述,鲜少见到礼貌的招呼,简单说来,他们只是在找「一张免费的床」 ,而忘了沙发客背后的精神是沟通与交流。
而这所有的来信请求之中,用词有礼又不乏的汤吉脱颖而出。
这个来自法国西南部城市图卢兹的家伙,在沙发请求里,开头就道:「嘿,我绝口不会提你的圣诞树丑,实际上,我见过更丑的。」
圣诞树这个笑话,缘起于沙发客网站个人主页的固定模板,其中一项「当前任务」 里,我写的是:「1、减肥;2、杀死所有蚊子;3、击毙那些把沙发客网站当成约炮工具的人。——遗憾的是,以上一样都没有达成。」
而在「家规」一栏里,我列明了几条自定的规矩,诸如「来我家,接待你只是举手之劳,不要给我带礼物,不要勉为其难地给我做饭,我知道很多沙发主希望收礼物或品尝各国沙发客的手艺,但我更希望你把时间和金钱,花费在未知的旅途上,而毋要让恩情变负担。」另一条,则是:「不许说我的圣诞树丑。因为它真的很丑,而真相很伤人。」
而在汤吉的信中,寒暄过后,他写及自己的旅行计划。如同大多生性自由不受束缚的欧洲人一样,汤吉潇洒地抽出了一年时间来环游世界。
他提到,自己正在新西兰旅行,由北部搭顺风车南下。一开始,他会在搭车牌子上写目的地。现在,他干脆只写「往南走」 ,只要有车停下,他就跳上去,让好奇心带着他前往未知目的地。
我也曾在新西兰搭过便车旅行,但每次拦车都会仔细研察司机表情、语气和车内情况,有了足够判断力才敢上车,而且都是在缺乏公共交通的情况下,不得已而为之。像汤吉这样随车而安、且出于体验生活的初衷,我不敢。
这可是个真疯子。
汤吉来的那个早上,我给他煮了饺子就匆匆工作去了。
回家后,汤吉在做晚餐,忙迎上来,说他给我备了瑞士法餐。
「瑞士法餐?」 我不解。
他才说,他妈妈是瑞士人,爸爸是法国人,他有着法国和瑞士双国籍,常年在两国轮着住。
我瞥一眼厨房,发现汤吉居然添置了新的刀叉、盘子和玻璃杯。
我刚搬入第二天就开始接待客人,家里连餐具都没来得及备齐。偌大的厨房,多了几对汤吉买的刀叉,倒也没显充实。但我心头,总感觉这几套餐具让厨房看起来满满当当,什么都不缺了。
如果说接待沙发客有初衷,那就是尽力帮助那些在旅途上希望节省住宿经费的旅行者,只望他们把这份善意传给下一位陌生人;至于回报,我是不曾去想的。
而汤吉却改变了我的想法——他并非想要省住宿费,而只希冀通过沙发客这样的途径,去认识更多人,交换更多故事。
说着,他摆好盘子,聊起自己的过往来。
他曾是个音乐家,现在也还是。
尽管旅行让他脱离了职业生涯,但天地之间,尽是演奏场所,所以游走世界并未让他离开本职,只是不再赚钱了而已。
我见过很多不安分的人,仍旧无法给人心的不安分理出个缘由。比如汤吉,或许是多元的家庭背景,使他骨子里有着四处游走的血液;又亦或是后天对音乐执着衍生出对种族、文化的好奇,使得他某天放弃事业,跑出来,花一年看世界。
但不同于人们的想象,汤吉自有他食人间烟火的烦恼,比如说,女友嫌他不在身旁太久,离他而去。
汤吉说,自己仍爱着她,但不强求。
夜里,汤吉在客厅的沙发床入睡。
回到房间后,我对着门锁愣了好一会。西方国家的房屋格局里,不知是否出自全盘信任的社会价值观,房门几乎都不上锁。
我也曾想过用厚实的桌椅抵住门背,但一想到汤吉表现出的随性与有礼,我未免小人之心了,便不再忧心门锁,睡去。
汤吉每天的行程排得满,白天去邦迪海滩晒日光浴,夜里参加社交媒体组织的神秘派对——先报名,派对开始前半小时才通知地点。
他是个节制有度的人,并不喝得醉醺醺,参加派对也不为猎艳,只图好玩,顺便考察悉尼 DJ 的水平;倒也常扫兴而归,嘟囔悉尼酒吧水平参差,都吵哄哄,远不如欧洲酒吧的装潢情调和选曲品味。
和汤吉的共处相安无事。
几天下来,我不仅抛开屋主的架子,还在这位客人身上学到了不少弦乐知识和欧洲生活方式,甚至是,他那副追求自由不拘小节的灵魂也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
亚洲社会事业心重,我曾在职场上野心勃勃,恨不得吞掉一切实力相当的对手;汤吉身上凡事无所谓的气质,又教导我,何苦呢,一份谋生的差事而已,何不随心而活。
汤吉住下的第三天,两个外向的德国大男生朱廉、亚斯也加入了。他们仨挤在客厅,很快混成一团。
三男一女,照说我该窘迫不安,但他们爽朗的个性很快让我丢掉了对性别的介怀。
家里,常出现这幕:
我拍拍脑壳,「哎,锅呢?」
「这儿呢」 ,其中一个大男生给我指指柜子。
他们没有拘束,和我聊他们的学生时代,聊自己的感情经历。我甚至忘了自己的沙发主身份,当起了聆听的宾客。
朱廉是个爱耍宝的人,天生的领导气质让他从不怯场。无论我的哪个朋友来访,朱廉总能摆出主人的姿态,与对方聊天,并递上饮品小吃招待。
然而,同样是这个家伙,却在日后某天触犯了澳洲法律,给我们惹了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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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沙发借你睡
作者 Carrie
失去至亲的英国女孩安蓓、从中国北部一路搭顺风车到南部的法国男孩朱利安、穿着西装当背包客的日本男孩肯尼、不会英文却跑遍几大洲的中国女孩刘畅、借环球旅行躲避人生难题的澳洲人波比……他们,都是在我家借宿过的旅人。
我在定居悉尼后,把自己的家免费开放给全球旅客,只要投缘,都能通过沙发客网站来我家免费吃住。这给予的背后故事,有笑有泪有回忆。
天下不仅有免费的午餐,还有免费的床,那是在我家。居悉尼后,通过沙发客网站,我开始免费招待各国旅人。
周一、周五每周两篇,记录那些让我印象深刻的沙发客,和他们住在我家时发生的故事。这些故事,不仅关乎中西文化差异,更关乎每个人旅行故事背后的人生和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