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欢
图片提供：鹭
如果一艘船
不知道该驶去哪个港口
那么任何方向吹来的风
都不会是顺风
△鹭，家庭儿童摄影师。已出版摄影集《樱桃》，《亲爱的小孩》。现与老公漫画作者狼居于北京乡下，在租来的院里，春种夏长，秋收冬藏，努力却不较劲儿地过日子。
有人很小就明白一生所向，但我们大多数还是要在世间摸爬滚打、怀疑挣扎，才慢慢看清自己，要走的路在尽除浮云后，才缓缓展开。
从茫茫然被生活推着走，到知晓自己一生所向，这条艰难的找寻之路，鹭走了十年。
2001年，23岁，金融专业大学毕业。鹭来到上海，进了一家大型国有保险公司。父母满意，周围人都觉得不错。
鹭心里说，年轻人那就好好干吧。
可是一切跟数字有关的工作都让她抓狂，当年父母为她选的金融专业，她始终没爱上，如今工作了想要努力，却处处觉着别扭痛苦。
也许再做做就习惯了，习惯了就好了。鹭也常常这样安慰自己。
除了对工作内容不喜欢，人事坏境也令她沮丧，处事圆滑对上一套对下一套的领导，是在公司发展最好的样板，对她而言这样的未来并不值得期待。
在这家大型国企待了一年多，鹭辞职了。
虽然辞职了，却没有方向，不知道要做什么。她看看周围，好像人们常常只知道自己不喜欢什么，却不知道喜欢什么。
“如果一艘船不知道该驶去哪个港口，那么任何方向吹来的风都不会是顺风。”
鹭的辞职，父母很不满意，严厉地对她说，既然学了金融，你就要一辈子做金融。
鹭说：“我们这代人，很少得到父母的鼓励，又不允许有失败，所以很难去走与众不同、与家人期望相悖的路，纵使内心在现实生活中百般拧巴，明知要‘自己去决定自己的生活’，想‘活出自我’，但真要不顾父母的意愿，放胆走自己的路，每一步都不容易。
必须经历一个过程，不断地更深刻地认识自己，找到自己，明确自己。”
此后鹭还是在金融行业身心不投入地晃荡，因为无法忍受不喜欢的事，她常常换工作。
在那些找不到自己的日子里，读书、拍照、旅行是她不多的慰藉。
她读经典，读名人传记，读有关心灵成长的书。宗萨仁波切的《正见》；克里希那穆提的“观者，即被观者”，都让她对人生与自我的真相思考很多，帮助她一点点认清自己。
也常常一个人背着相机脚架去旅行。上海公司的经理曾经对她说，你拍照的时候特别不一样，跟你干什么事儿的时候都不一样。
鹭到北京后的公司离颐和园很近，天好的时候，她就去拍照，颐和园四季的变化，花草树木的生发荣枯，用相机一点点记录。
她发现，自己只有在拍照时是安定的，专注的，甚至是忘我的。
我们无法预知需要多长时间，需要剔除多少不喜欢的东西，需要经历多久的自我解剖和观照，内心真正的热爱才会被唤醒，会喷涌而出，给我们力量和方向。
“2011年，33岁，在家过春节。我印象特别深，正在收拾厨房，我妈说，你怎么就不能承认你这十年是失败的。当时的我，工作不咋地，没钱，一段感情也结束了，准备出国被拒签，啥也没有。”
“我心情糟糕沉默不语，回自己的房间整理这些年拍的照片，当时就特别清晰地感觉，嗳，这些年好像就照相机一直陪着我，我就觉得跟它在一起是最舒服的。
其实对照相也没什么信心，只是有个感觉，下决心再回北京的时候，我就要做这个。”
“把想法告诉我的好朋友，她说那你去做吧，最差就这样了，还能怎么样。之后我就彻底把工作辞了，开始拍照，在北京做了一名自由摄影师。”
“所以，我不是在金融领域前途大好，放弃了很多来转行的，我什么都没有放弃，因为在那个领域，没有什么真的让我想为之去努力的。辞职，我只是捡起了自己。”
在决定转行的那一刻，鹭说，她下决心只面对自己，只对自己负责。
“这十年的的状态就是不喜欢，别扭，工作的内容，接触的人，都别扭。又因为一直在这样的状态，职业也好，感情也好，都不长久，出很多问题，总是处于一个不想面对这些事和人的状态，其实最后下定决心面对的也不是这些人和事，而是自己。”
一旦不惧面对真实的自己，人就变得有力量。对那失败的十年，鹭说，烦恼即菩提，所有的经历都为让我们认清自己。
鹭在转行前的一年，曾经给相熟的朋友家1岁的小孩儿樱桃拍照，得到了朋友的肯定。
当时微博兴起，鹭常把拍的照片传到网上，有的网友留言说，你要是转行，我就请你给我小孩儿拍照。林糊糊看了她拍的照片后，给了她最初的天使投资。
转行之后，做喜欢的事，少了纠结，反而变得特别顺。
转行当年就有不少家长找她拍小孩儿。转行的第二年佳能公司给她做了展览，第三年，在鹭最喜欢的库布里克书店做了展览。
如今转行六年了，除了在作品的呈现上更加自信外，鹭在拍小孩，和不同家庭、不同育儿方式的接触中，也重新养育了自己。
自己的童年，父母很严格，曾因打碎一个碗而被父亲当众责骂，这样子成长，会缺乏自信，不够爱自己。
拍照时接触的很多家庭都在无条件养育，通过观察这些家庭，看相关的书，鹭怀着“无条件养育”的心情，把自己当成孩子，重新养了一遍。
学会无条件爱自己，不管是不是做得很优秀；原谅自己，原谅过去遇到的所有人和事。这样慢慢化解了存于心中的童年阴影，也释怀了内心对父母的芥蒂。
以前丢了一张公交卡，都会责备自己很久，觉得是个很大的事儿，其实哪有那么严重。
2010年，鹭在旅行中遇到了骑行的狼，2014年结婚，两人搬到北京的乡下，安了家。
35岁之后，感觉生活需要朴实而鲜活。想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尊重自然，顺应四季。
他们在乡下租了两个院子，开始半农生活。
春天育种，翻地，移苗，浇水。“春耕很忙的，因为错过了那个点，就跟不上了，得按节气来。”
夏天菜与草一起疯长，要治虫，要除草。秋天收获，餐桌上都是自己亲手种的菜。冬天储藏，把该制酱的制酱，该腌的菜腌了，准备猫冬。
鹭说，作为新手，他们曾把丝瓜和秋葵种在一起，本来应该爬墙的丝瓜，却被埋的叶子都找不到；种的毛豆也曾一颗没收。地里的活没完没了，但土地给了他们踏实的快乐和意外的欣喜。
以前对紫色没什么感觉，自从自己种了茄子，就喜欢上紫色。还学会了给西葫芦授粉，给西红柿掐尖。
生活的节奏变成“菠菜可以吃了，蔷薇又开一茬，香椿叶子快落没了，地下的黑枣赶紧捡起来，收了蓍草的种子，用上了自家出产的丝瓜瓤，豆角摘出可以做一次焖面的份儿，而菜花正是最鲜嫩的时候。
鹭自嘲说，“当年大学毕业在上海工作，整天幻想挣大钱周游世界，哪里想到后来守着这半亩租来的田地，出门刚一天就想回。人生，妙不可言。”
最难的，是对当下的生活心满意足。
鹭说他们也不是要过隐居的生活。自己有需要外出的摄影工作，狼一直在画他骑行三年的绘本，第一本明年三月要出了。
住在乡下，自己动手做生活所需的一切，让自己踏实舒展自在，用心而不费心地走下去。
乡下和外面一样啊，四季更迭，人事变化，无言而深刻。
狼说，“有花开，辉煌又短暂。有人推倒老屋建新家，有人移来了玉兰树，有人没能熬过上一个冬天，有人寒来暑往，钉在书桌前……
做豆腐的，还是每天准时出现在大槐树下。我说来一块儿，一刀下去，刚好五块。”
右手阳光正好，左手炉火不灭，该午睡了。
纠结十年，转行六年，小半生已过，发现在这世上，只有想不通的人，少有走不通的路。
来源：好好虚度时光，专注报道文艺女性朝九晚五之外的活法，倡导做无用之事，度有涯之年。理想的生活，就是坦诚面对自己，好好虚度时光。（微信公众号ID：hhxds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