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阿乙相识,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那时他刚赚到人生中第一笔钱,又恰逢生辰,便索性去了怡春楼,准备找个姑娘庆祝一番。
或许是因打扮有些寒碜,又或许是因他这处子见着女人便不知所措,楼里的姑娘都不大待见他。而老鸨更是一个正眼也没给,随手挑了个黄毛丫头便给了他。
那时他还不知这姑娘叫阿乙,只知道她来这青楼足足十月,却从未受客人青睐,是十足的下等货色。
胡典本有些不悦,可刚见着阿乙,他的注意力便全被那双纯真眼睛吸了去。他说不出那双眸子有什么好,然而整个人却似着了魔般,直看到姑娘因害羞而别过了头去。
严苛来说,阿乙或许是个美人胚子,但眼下确实不甚好看。胡典虽对此心知肚明,可就是管不住自己,眼和心都像长了翅膀似的,扑腾扑腾直往姑娘处飞去。
“你叫……”胡典总归不是文人,酝酿了许久也没放出个像样屁来。
“我叫阿乙!”阿乙似乎挺开心,“你呢?”
“胡典。”胡典挠了挠脑袋,有些害羞,“你不……害怕?”
“遇到坏人我就怕,遇到好人我就不怕,”阿乙天真道,“你大不了我几岁,看起来不像坏人!”
“你知不知道我点你来……是要对你做些什么?”
阿乙愣了下,却没有回避,反而是红着脸道:“我知道那是些什么事儿,也知道疼,但再疼也没有老板娘的鞭子疼。你点了我,我一个星期都不用挨鞭子,我该感激你才是。你不是坏人,还于我有恩,你不管说什么,我都会乖乖听话的。”
胡典怔怔地看着阿乙,只觉内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人狠狠踹了下,但不疼,只是麻,像发了烧般麻,脑袋昏沉,四肢发软。恍惚间,他想起了小时候自己饿倒在路边,一位好心过路人给了他个馒头,现在,他觉得阿乙便是一个馒头,是老天爷特地为他做的馒头。
“那我要你嫁给我呢?”突然,胡典脑子一热,脱口道。
“你你你,哦不,客客人您说什么呢!”阿乙显然是被吓了跳,支吾道,“我,我就是个妓,妓——反,反正我是配不上客人的!”
“不,是我配不上你才对。”胡典上了头,猛地起身,一把将阿乙揽入怀中,吻了起来。
那一次两人没有做,反而是聊了足足一个晚上,直到日上三竿,胡典被人赶出楼外。
那之后,胡典又接连去了怡春楼几次,每次都点了阿乙,每次都和她聊到天亮。
直到最后一次,阿乙主动提起要报答他,两人翻云覆雨后,胡典看着趴在自己胸前,虚弱不堪的阿乙,缓慢而又坚定道:“阿乙,你别让其他男人碰你,等我,等我将你赎出来。”
只是,这一等,便是两年。
待胡典风光归来,这怡春楼却没了阿乙踪影。抓来老鸨一问,才知道两年过去,阿乙早出落成了个亭亭少女,然而不知为何,无论是哪个客人点了她,都会被她严厉拒绝,为此得罪了不少人。
“那女娃子像着了魔一样,油盐不进,”老鸨被吓得脸色惨白,“所以我就把她关在了楼上,供姐妹们发泄——”
啪!未待老鸨将话说完,胡典便一巴掌将其扇翻在地,随即没有停留,直向楼上奔去。
好在怡春楼结构简单,胡典没费什么力气便在一狭小房间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阿乙。他不敢想象,若是晚上哪怕一天,会是怎样后果。
“胡典……胡典……胡典是你么胡典?”见着胡典,阿乙像是回光返照了般,激动道,“你终于……你终于来接我了么?”
“是我,阿乙。是我,”胡典连忙为阿乙解开绳索,哽咽道,“我来接你了,我胡典,来接我的娘子阿乙了。”
“嘿嘿,”阿乙竟是笑了起来,“你走后,我身价可涨了不上……你,你买得起我么?”
“买得起,怎么买不起?哪怕是整个怡春楼,我也能全给他买下来!”
“哟……有出息了嘛,那——”阿乙话未说完,便彻底昏死在了胡典怀里。
“有出息,当然有出息,”胡典泣不成声,他缓缓抱起阿乙,缓缓抱起这为他吃尽苦头的可怜姑娘,一步步向楼下走去,“放心阿乙,现在我有出息了,绝不会再让你过上一天苦日子。”